我的妹妹自小就刚强。为了全家早日调回城,有一次妈妈曾领着才1岁半的她到清原斗虎屯,去找一位“五七营”的领导申明外祖父母年迈多病的情况,那时候五七战士下放是是按营、连建制管理的。那位领导是寄住在一个姓王的老乡家里的,因妈妈带着和妹妹来申明情况,那位领导就住到小队部去了,但当天晚上捎来话,好像他的亲属第二天要来,让妈妈早上就得离开,让出这个房间。第二天天刚蒙蒙亮,妈妈就把妹妹喊醒了要带她走。妹妹才那么小的孩子醒来不哭不叫,自己翻身爬起来,顺顺当当让妈妈给穿上衣服,拉着妈妈的手就出发,看得房东的妻子都落了泪,说这么点儿的孩子真懂事、真刚强!这次为了看望外祖母,把她饿坏了。
在一年多频繁的于城乡之间的奔波中,我外祖母的生命也走到了最后的尽头,我们也终于在外祖母临终前被调回了城里。外祖母是在马金村我的二舅家离世的。在她临去世的头一个月,体力非常衰竭,已经频繁吐血,但坚强的外祖母依然每天坚持坐在炕上,强撑着挂着笑意跟我们唠嗑。
有一天我们祖孙俩独自在屋子里的时候,外祖母忽然对我说:“尧啊,再让姥抱抱”,说着就把我搂在怀里。她衰弱的胳膊已经没有了多少力气,瘦骨嶙峋的胸膛却依然那么温暖。我的额头忽然感到有些湿热,抬头一看,一向微笑着的外祖母已经满眼是泪。她对着我说:“尧啊,你们别在这儿了,回去吧,等想姥姥时再来吧,”说完忍不住低低地哭了起来。我当时还疑心是不是我们在二舅家住得时间长了太叨扰了。现在想来是根本没有的事儿,是外祖母知道自己来日无多,不想让自己最亲的外孙子看到她永远离开的那一幕。
知道外祖母病情已到了最后关头,妈妈和我没有离开,我也见证了外祖母最后离开我们的那一天。外祖母临终的那一刻,我扑上炕去,紧紧抱着外祖母渐渐软下去的身子,说什么也不放手。直到被大人硬生生扯开的那一刻,我看到外祖母的眼神都没有离开过我的脸,她仍然不舍地望着我,直到眼神变得渐渐凝固和黯淡。世上最亲的一对祖孙自那一天起就永别了,永别了,我的外祖母,我这世上最亲的人啊!
后来我回城在榆林小学读四年级,跟姜叔和姜姨的小儿子海波是同班同学。有一次到海波家玩,竟意外地见到了火车上这对恩人,海波的父母姜叔和姜姨。我说起火车上他们给妹妹那块面包的事,姜叔和姜姨都笑着说不记得了,何况在那种情况下,谁都应该那么做,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让我别记在心上。
前几天我们40年前挖掘机厂榆林工人宿舍的小伙伴们,也是小学的同学们聚会了,我又一次见到了海波,得知姜叔和姜姨健在,他们的身体和精神依然健康旺盛,我衷心地祝这两位施恩不图报的长辈长寿,永远忘不了我们陪伴外祖母最后那段岁月的艰难时光,也永远忘不了这一餐之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