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式居家摆设(资料图片)
虽然这篇回忆说的是几十年家居变迁过程中的装修,但我更想用《母厂的臂膀》作为题目,因为我的一切包括住房都要从我的母厂——抚顺挖掘机厂说起。从小到大一直到成家前,我一直都与父母、妹妹住着母厂分给我母亲的房子。
1962年我父母结婚时,正是五、六十年代男方享有优先分房权的时代,但那时父亲刚刚大学毕业在电瓷厂技校任教,还没有分房资格,是母厂破例把东林园原抚挖住宅3町目一间“四个半席子”的宿舍给了我母亲作为新房,我就在那里呱呱落地。还依稀记得那白色的木床,红漆的地板,天蓝色的门窗框,虽然空间狭小但亲情暖暖的邻居,一切都是现成的,就像现在“拎包即住”的公寓,无需装潢,留在记忆里的是满满的温情和幸福。
1966年爆发了“文化大革命”,耿直的父亲得罪了电瓷厂技校欺凌女学生的“工宣队”造反派,被下放到清原县农村,母亲毅然谢绝了母厂职工医院领导的挽留,领着我和妹妹随父亲一起,在土坯垒成的瓦房生活了6年。
1976年回城,还是母厂把我们从农村接回,并把榆林抚挖职工宿舍楼一间北厨房改成的单间分给了我母亲。那时厂矿企业分房子还是以男方为主,“女方房权”是非常少见的,而母厂再次为已离厂6年的我母亲破了例。母厂就像是一位有着超强记忆的伟大的母亲,不管孩子多么众多,总会记得她成千上万的孩子里有谁最需要拯救,伸出臂膀把最需要帮助的孩子从凄风苦雨中拢回怀里。
我永生忘不了母厂无时不在的臂膀。从睁开眼睛看世界的第一眼开始,成千上万抚挖的孩子就沐浴在她霁日光风的日子里,哪怕经逢坎坷泥泞,艰难得几近绝望时,也总能迎来她温暖伟岸的臂膀!
旧式居家摆设(资料图片)
母厂给我们这间屋虽然不大,却是居室和厨房分成里外间的一个独立空间。洁白的墙壁,四张白色的木床,虽然简陋但水电气暖俱全,只多了一件由二表哥用农村的乡亲们送的木料打的一个大立柜。一切也都是现成的,包括楼上楼下同一座工厂的邻居。楼里除了人口多的家庭,居住面积基本都这么大。打开门,一步就到了邻居对门,走几步就到了隔壁邻居家,每个楼层共用一个卫生间,狭窄的过道摆满了各家腌制酸菜的酱缸和大大小小的咸菜坛子。
那时就算谁家办了喜事,也没听说过“装修”,而是喜主家添置了手表、自行车、组合柜等“大件儿”没有,衡量一个家庭是否殷实、格调高低的主要标准是屋子是否整洁。那个年代有一点柔情蜜意或小资情调的词都不敢见天日,“装修”这个疑似“腐化堕落”的词更是连听都没听过。
1985年我们搬到了母厂施家沟新厂住宅区的一个单间。那时房屋装修也并未在普罗大众中流行。搬入新居的工人们最多也就是请个木匠打打家具,请工厂熟识的电工、管工给安装电路,把卫生间的管线好好接一接,免得跑冒滴漏。我们也只是简单粉刷了墙壁,打了水泥地面,摆上了老式大立柜、电视、录音机和一个小洗衣机,在南主卧室和北厨房之间打了个隔断,摆上一张木床作为我独立的空间。墙壁上挂上了父母的结婚照,我和妹妹小时候的合影,外祖父母和家族成员们的老照片,摆着外祖父亲手打的落地桌。屋子里满眼都是熟悉的应手家什,虽然没有大动干戈的豪华装饰,但风里来、火里去的一家人相守在母厂给我们这间暖巢,依然其乐融融。
1988年我结婚前夕,作了一辈子教师的父亲才在抚顺师范学校分到了他平生的第一套房子,一个38平方米的6楼单间。父亲能得到这间新房子很不容易。在知识分子成堆的地方,要比参加工作的资历、职称、对学校的贡献,还要比家庭居住的困难程度。等待分房结果的日子里,心情特别焦灼,就像等待一个期盼已久但难以降临的奇迹。每当看到电影《没事偷着乐》冯巩主演的张大民和弟弟两个人坐在河岸,望着对岸灯火阑珊、林立的高楼,“安得广厦千万间”,不知道那一间能是自己的情景,仿佛也回到不知道父亲能不能分到房子,对未来飘萍般的惆怅茫然的日子。
贺岁片《甲方乙方》有个情节是葛优和刘蓓扮演的好心人,把装修一新的新房借住给杨立新扮演的中年技术员,让无房的技术员与常年两地分居、重病的妻子居住。电影结尾时,春节的鞭炮在雪夜里鸣响,孑然一身的技术员来交还钥匙,感谢好心人让他妻子带着一个善良温暖的谎言离世。当看到红红的灯笼映亮了技术员落泪道谢的情景,我都感同身受,沉浸在主人公漂泊的命运和不幸里,更倍觉父亲的不易。
住进了父亲分到的新房子,真是百倍珍惜,但当时爸爸妈妈尽全力办完了我的婚事,已没有太多的积蓄,我在工厂工资很低,妻子也刚刚参加工作,我们只能简单地把墙壁粉刷了一下,打了水泥地面,用在农村剩余的旧木料打成婚床,购置了冰箱、洗衣机、录音机等简单的家具,老岳父还要了抚顺无线电八厂当时特别紧俏的一张购物券,为我们添置了“金凤牌”电视机。新房的窗户连玻璃都没有,是母亲向母厂的车间要了几块大玻璃上在窗户上遮风挡雨,这是我们对新居的第一次简单的“装修”。
自九十年代初开始,房屋装修已成为日渐普遍的时尚,特别是为即将成婚的孩子的新房装修更是风格各异、日趋复杂。家长们都不惜血本往裕民、河东装饰城砸钱,管工、瓦工、木工、电工都有了用武之地,也出现了方兴未艾的“房屋设计”这门行当。父亲又迎来了一次调房的机会,我们这间小单间经学校调剂,换成了一个64.5平方米的套间。尽管这是一间“冷山墙”,秋末和冬天墙壁都结白霜的房子,但也是我和妻子第一次住进套间,我们认认真真地规划起新房的格调和装修。
那时新居还主要靠手工装修。瓦工、管工在厨房、卫生间的铺管线、铺地砖的活儿一连干了一周多。到了木工阶段,老岳父把积攒的旧木料都拿了出来,找来了老邻居的儿子、木匠尹大哥和付大哥担纲。这两位忠厚诚朴的木匠大哥知道我和妻子家底少、“日子薄”,又有老岳父与他们父辈的交情,连手工钱都没跟我们议定,就按规划实实惠惠地干,做工精益求精,用料精打细算,一点也舍不得浪费。屋里安上了刨床,堆积着木料、三合板、斧头、凿子、射钉枪,整天“狼烟四起”,一片狼藉。装修竣工了,新家在南北居室、小客厅里都打了黄暖色的壁橱,包上了暖黄色的南北窗口,铺上了黄暖色的地板,屋顶安上了吊灯,一个虽不豪华富丽,但颇具简约、殷实风格的爱巢筑就了。
木制家具(资料图片)
后来这间“冷山墙”房子实在太冷了,2000年夏天,我在朝鲜族“努娜”(姐姐)金花、哥哥金正男夫妇的帮助下,用卖掉这间屋子的钱,在新开发的“二道村”朝鲜族村民手里买了一间100平方米的房子,一直住到今天。我们还是请的尹大哥和付大哥两位给我们装修过的木匠担纲新居的木工。两位老大哥还是那样连钱都没跟我们议定,就精益求精、多快好省地干。
我和妻子都是“双职工”无暇参与装修,年近八旬的老岳父就亲自“上阵督战”,在满屋子的粉尘和噪声中仔细检查着每处地板的接口是不是严实合缝,壁橱上造型的粘合胶粘得是不是瓷实,电视线、供水管线铺得是不是顺溜。两位木匠也都已五十多岁了,愿意在每天午饭时喝点酒解解乏再干,我不懂装修也不能在场,就常抽空回来买点下酒菜,他们还直劝我不要多花钱。
一个月左右的时间,简约、明快的新居装修竣工了,真是多亏了两位亲友一般用心的木匠大哥,更苦了我的老岳父。那时的新居装修要边干边设计、边“扣”细节,管工活儿、瓦工活儿、木工活儿还是各自为战,还没有形成今天的产业化和产业链条。去年,我与妻子用积蓄和贷款为越来越大的儿子买了一套新房子。时代不同了,家庭条件也有了很大的改善,倾尽全力给儿子筑成一座暖巢,成为我和妻子的共识。从策划装修到尘埃落定,给我最鲜明的感受是只要具备一定的资金基础,你将享受到前所未有的装修便利化服务。
首先是装修业已形成了产业化。过去装修是个令人脑袋疼的事,各道工序版块是“碎片化”、割裂着的。得分别找熟悉的、信得过的管工、瓦工、木工、电工等工匠朋友,分段、分块施工,而且人情和质量不好平衡。人家活儿好,收了你成本价,你占了便宜却欠了一辈子的亏情,就算哪儿有点瑕疵你也不好意思不高兴;找陌生的工匠又得找手艺好的,虽然这些活儿粗到铺线、砸墙,细到造型、美观都不用你管,但你得到场监工,眼皮子不到也不放心,还得亲自购买真材实料的各种装修材料,其实自己也是外行。
现代居家装修风格(资料图片)
而现在家居装修则时兴“半包”或者“全包”,“半包”指装修公司与业主双方商定主辅料选购、施工等“大活儿”的分工,各司其责,装修公司只按约定的分工取得自己的那部分费用和报酬。“全包”指的是装修公司负责业主家装修所有的主、辅料和施工,业主不用操心,只需要量入而出地衡量、取舍“半包”或“全包”方式即可。不管哪一种方式,凭的都是信誉和质量。
业主根据亲友装修的所见所闻,通过参观装修公司或家具、厨卫公司的样板间,结合自己房间的格局决定大的装修风格“蓝图”,装修公司、家具公司就会根据业主或客户要求,进行个性化订做。如每个房间局部的装修风格和家具布局,主卧和次卧的床,厨房的橱柜、门、榻榻米、玄关、电视背景墙的风格样式,浴室里手盆、浴缸、座便摆放的位置,而且提供上门设计、量尺等各种你过去想不到的便利化服务,连充电插座怎么能随处可及这样的细节都设计到位。
而且装修每个版块的前后工序间都能注意衔接,瓦工干活时,就把下一道木工、电工、橱柜、门窗安装施工所需要的便利考虑得非常周到,墙上都留出标好的尺寸,留出线头便于“按图索骥”地安装,既保证质量,又能衔接顺畅地节省工期。
其次是服务特别周到。网络时代非常便利,业主选好的家具由销售员用微信传输图片,可根据客户意见进行修改,负责送货上门、安装。如灯具、地板、厨房和卫生间的墙砖、地砖的计算都为客户留出了富余的损耗量,而且如今的装修产品设计精致,过去铺地板要干上几天,现在的地板就像组合的结构件,槽对槽、头结尾,100左右平方米的地板只用了一天半的时间就安装完了。
现在是“买方市场”,很少有“店大欺客”的事儿,客户不满意可以随时退货、调货,让你花钱花得舒心畅快,确实有了点“上帝”的感觉。售卖家具、电器和厨卫的品牌店还定期不定期地搞有奖销售。我对中奖、摸彩不是很“眼红”,但看着中奖的人纷纷抱走空调、冰箱、电视机也颇觉羡慕,主持人是眼睁睁从箱子里抽出号码的,后面由中了奖的客户“接龙”抽签,甭猜测有什么“猫腻”,只有自叹没那个财命罢了。
特别让人感动的还有装修公司员工们的守纪、规范。我在母厂工作十年,见到穿着工作服的青年工人就感觉特别亲切。尤其是这些“80”后、“90”后的年轻工人,看着他们不辞辛苦、认认真真地干活儿,还有一把过硬的技术,连喝水、吃份饭都很客气、随意和将就,装修完还负责清扫卫生,心里总是过意不去。偶尔前去正在装修的新居“视察”,买了几份高价的好饭菜犒劳犒劳他们,这些年龄如同我的孩子一般大的工人们还觉得不好意思;活儿干晚了,想给深夜回家的他们一点打车钱,或者背着公司给他们加点“天知地知你知我知”的辛苦钱,但人家都客客气气地坚决推辞,这说明如今装修公司管理的规范化已经上了层次。
感慨着家居几十年来的变迁,更为如今装修业公司化管理水平的提升和工人们的敬业而感动。我在想,凭咱们这座城市的人,如果沉下心来去务一个行当,有哪一样能做不好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