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凤旧事:《矿山十年》之[34]安乐小窝
2017-08-04 08:51 抚顺七千年 王维俊
2060
70年代中期,对于一些返城的知青来说最愁的事儿有两件。一个是找对象,一个就是找个窝(房子),各个单位莫过于此,都紧张的不行不行的。龙凤矿的各个采区及辅助车间新进来的工人已经达到了60%以上,这些新工人几乎都是下乡回来的,都到了恋爱、结婚、生子的紧张阶段...
《龙凤旧事》之矿山十年(34)
安乐小窝
70年代中期,对于一些返城的知青来说最愁的事儿有两件。一个是找对象,一个就是找个窝(房子),各个单位莫过于此,都紧张的不行不行的。龙凤矿的各个采区及辅助车间新进来的工人已经达到了60%以上,这些新工人几乎都是下乡回来的,都到了恋爱、结婚、生子的紧张阶段。
我在前面写的《矿工蜗居》里有写到,在此不再重复。总的说是八仙过海,各显其能。能将就,不讲究,只要有个能容两个人结婚,别耽误造人的任务就行啦。话虽这么说,但还是有困难。那时候谁家没有个4、5个孩子?大的结完婚了,老二还等着哪。老二结完婚,老三还等着哪,一个顶一个,一个萝卜得有一个坑不是?我们家就是如此!
我们兄弟三个紧挨肩儿,老二和我仅差一岁,在谁先回城的问题上,老二没和我争,让我先回来,我一直都在感谢他的高风亮节。所以在我结婚以后,就千方百计地想给他腾房子,可真没什么好招。只好家里左掂兑、右掂兑,勉强算没误了婚期,在我家一个两块半席子的小屋结了婚。我仍然住在自己盖的小土坯房里。
到了1977年,在我儿子一岁半的时候,我的住房有了一个新的转机,大有“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之神奇。说起来,这得感谢矿里的大政,还要特别感谢一个人,就是我的老泰山——一个老实一辈子的老人,为了我的房子犯了一把错误——“走后门”了。
70年代中期,矿里为了解决青年工人的房子问题,开始大兴土木,在国民山、北龙凤、茨沟开始建大批的楼房和简易房。那时候建材特别不好搞,尤其是钢材,像盘圆、钢管、上下水的材料,都需要矿里自己去找厂家采购。并且出台了一些鼓励政策,就是谁有门路搞到10吨以上的钢材,就奖励一间住房。
这个政策在当时的龙凤地区来说就是一大利好。多少人剜门盗洞,托亲靠友,求爷告奶,东奔西跑都想利用这一政策为自己搞到一间房。其时,全市的各大企业都面临住房紧张的问题,各种建材都像佛爷的眼珠似的,金贵得很。你不想想,如果好搞,矿里还用整这一套?那也是实在没有办法的办法。许多人经过多方努力,累得屁屎狼嚎地也没整来一吨建材。回家垂头丧气,被孩子、老婆损个六门到底,不敢言语。
我的老岳父时任龙凤矿供应科的副科长,就是主管采购原材料的。这个老实人也被这个奖励政策所鼓舞,有点儿动心思了。按理说他真不敢动这样的心思,作为一个大矿主管材料的副科长,在别人眼里家里不应该什么都有啊,还能住在拉屎跑公厕,吃水靠肩挑的茨沟的小平房里?不是我美化他,他家就是住在这样的地方。家里没有一个像样的柜子,严格说,没有一块像样点儿的面板和碗架柜,甚至院门也是大窟窿小眼子。作为一个管成千上万种材料的科长家里就这个情况,叫人难以置信。
他给我讲过,曾经有给矿里供应材料的个人或企业给他成车送农副产品、送木料,但他拒不接受。请他喝酒,坚决不去,虽然他好杯中之物,但都是自己花钱打酒喝。他说,喝凉酒,花脏钱,早晚是病!别人的肉贴不到自己身上。我和他女儿对象的时候,看到他们家的现状我都纳闷,难道这就是一个搞供应的科长的家?
我媳妇知道他爸爸什么秉性,什么事儿也不给他添麻烦。虽然她入矿也分配到了供应站,但没得到他父亲的关照,大科长提议照顾一下,换换工作,但他就是不点头。因此一直是一个在室外作业的开小车头、开吊车的司机,曾经把脚的踝骨撞过骨折,工伤9级。我们的孩子一岁多的时候她还得倒班、顶岗,从来没有什么特殊的待遇。一把科长看到自己副手的女儿就在一线工作,风里来,雨里去,有些看不下去,想把她调到办公室工作,但遭到了岳父的极力反对,为此,两个人整得急哧白脸的。
也可能是为了给女儿一个补偿,抑或是为了维护女儿在婆家的地位及婆媳、妯娌、姑嫂之间的关系,他没和我们商量,就私自做主,要为女儿弄一间小房。他利用自己的人脉关系,在完成矿里采购任务的基础上,又多批了十几吨管材,得到了矿里的奖励,给了一间小房。为了降低影响,新房没敢要,只哑默悄动地要了一间两家一个厨房的二手房,事情办完后才告诉我们。
这个突然从天上掉下来的大馅饼把我们全家都砸蒙了,乐得找不着北。没想到困扰我们全家的头等大事儿,让一个老实人轻而易举地给解决了。
这间二手房就在龙凤地区闻名的“埋汰楼”,是一个老工人倒出来的一楼、两家一个厨房的小单间,刨去公用面积只有13平。入住前简单地收拾了一下,谈不到装修。原来的大铺没做改造,只是把靠近厕所的墙面用水泥重新抹了一遍,以抵挡因漫洇而造成的臊哄哄的味道。又在刀把型的房间上面打了一个吊柜,用以装些不常用、却又舍不得扔掉的破东烂西。再找一些弟兄给弄点儿杂七杂八颜色的铅油,刷刷窗户、墙围、踢脚线,房子就算装修好了,选择了一个礼拜天,兄弟姐妹用两辆带车子、半个小时就把全部家当给搬完了。家里全员吃了一顿乔迁饭,我们一家三口,就算滚出了老窝,搬到了新家。没放鞭炮、没敢大肆张扬,害怕造成更大的影响。
(这个老楼50年代盖的,一共两栋。按居委会划分为41、42组 ,到现在还在那里。因人多、卫生条件不好,故送外号“埋汰楼”,龙凤地区闻名。2016年2月手机拍摄。)
“埋汰楼”是50年代建的,外走廊,三层,每个大门里都是两户,虽然小点儿,但却是“双水双气” 就是上下水、煤气加暖气。别看名声不好,还真是个好地方。身后就是通往矿里的大道,距离电车站两分钟,距离老婆上班的供应站只有一墙之隔,送儿子去幼儿园也只要五分钟。就是有些环境不美:楼门前一溜小平房,七高八低,什么建材的都有,房顶上有瓦瓦的、有铺油毡纸的、还有刷沥青的,夏天太阳一烤,沥青滴滴答答往下淌,熏鼻子。一到冬天,各通往小房的胶皮的瓦斯管子扯得像蜘蛛网。
(2017年该楼动迁前手机拍摄)
这个楼没有垃圾道,各家的垃圾都倒在门口各自的形形色色、大小不一、方圆长扁的桶里、盆里。一到夏天,成了不请自来的苍蝇、蚊子、耗子的餐厅。有些人不爱下楼倒垃圾,就天女散花,不时引来楼下的一顿不提名的臭骂。
(这个门就是我曾经住过的13平米的小屋)
为了改善一点儿生活水平,增加一点儿营养,家家还都养起了鸡,公鸡打鸣,母鸡嘎蛋,此起彼伏。剁白菜帮子、吆喝鸡群声声不绝于耳。空气之中充斥着鸡食鸡屎的味道,令人掩鼻不及。到此方知“埋汰楼”的名字不虚也!
为了适应环境,既然改变不了别人,那就改变自己。邻居家在锅台底下养了四只母鸡,天天下蛋,鸡屎的味道和烹调的味道混合一处,也不怎么样。但每天都有鸡蛋吃,在一些副食品还都凭票供应的年代,诱惑力还是相当大的,更何况我们家还有个看到鸡蛋就想吃,任嘛不懂的孩子呢。我们也不含糊,在我家后院垒个鸡窝,买几只小笨鸡儿的鸡雏,早放晚圈地心安理得的养起鸡来,收获颇丰,吃鸡蛋不用去买。有一次儿子站在屋里的窗台上给后院的鸡喂食,身子探出窗外过多,竟然翻了出去,好在是一楼,不算太高,孩子又轻,虽然把鸡食槽子拍个溜扁、有几处擦伤之外,并无大碍。只是一身鸡屎,臭不可闻,留下几十年的笑料。
新房小屋实在太小,原来的立柜、炕琴柜都没处安放,留在老房子。因装文化人,爱写点儿杂七杂八,一头沉的写字台没扔,靠西墙安放。没有书架,一些书籍、资料,只好贴墙放在小炕上,翻起来到也挺容易。没成想这里竟成了耗子的老窝。
这个老楼有两多,一个是耗子,一个是蟑螂。耗子真是神仙,怎么也消灭不净,犄角旮旯都是它出入的通道,你堵这边,它搁那边掏洞出来,整的你一点没脾气。特别是一到晚上,从外屋仰面朝天地“咔哧、咔哧”嗑房门,你吓唬都不跑。为了能睡觉,我在炕上预备几个土豆,听见它嗑房门就撇出一个,可以老实一个多钟头,再来,就再给它一个“手榴弹”,每天晚上都要“打伏击战”。时间一长,没什么新手段,耗子也不害怕了,竟把门的下沿嗑出个豁来,可以清楚地看到它的尊容。
没办法,只好弄一块铁皮包上,耗子没辙了,晚上总算消停了。门进不来了,它又开始打洞了,不舍昼夜。不知什么时候,竟在我的书堆里下了一窝崽子。有一次我翻书,抖落出好多书的碎屑,仔细一翻,方知这里早已成为它的安乐窝,看着一窝十几个粉红色的小耗子,儿子不知道害怕,拿刀一个个当猪给宰了,这小子下手够狠的。
等他长大了,却莫名地害怕耗子,就是到现在看到有耗子的电视画面,都立马换台,你说怪不?蟑螂,就更不用说,白天看不见,一到晚上,锅台上、水池里,屡屡行行,成群结队,特别让人膈应。这家打药,它从下水道逃到那家,那家打药,它又跑到另一家。子又生子,子又生孙,子子孙孙,无穷匮也,烦死人了。
成家以后,第一次和邻居共同出入一个大门口,刚开始的时候觉得有些别扭、不得劲儿。虽然我以前住的小房不大,可是独门独户,自己愿意怎样就怎样,现在两家公用一个厨房,共用一个锅台,就得加小心了。要自觉地抢着收拾公共卫生,要拘小节,注意举止言行,要均摊水电费用,原来不注意的事儿现在都要注意。比如,每家一个嘎斯盘,尽量别同时占用,给邻居创造一些便利条件,因为他们家四口人都是按时按点儿的上班族和学生。他们对我们也是这麽想,我们两口子也是上班族,所以,两家都想到一块儿去了,互让方便,从来没因为用火出现过摩擦,造成墩瓢掼葫芦的场景。
公共厕所小点儿,不到一平米,蹲下的时候,脑袋就顶到了门。一个大门七口人,一早起来刷牙、洗脸、方便都要排队进行。邻居一家四口,都不是闲人。两个大人在矿医院上班,两个孩子在矿子弟小学念书,所以一早起来挺热闹,尽量早起,解决大小便和盥洗问题。如果遇到特殊情况,就难免有点儿内急难耐,进进出出、故意整点儿响动等等也在所难免,哈哈一笑也就完了。
搬到这,我感到收获最大的就是邻里之间的那种亲情。常言“远亲不如近邻,近邻不如对门”。真是这样,我们处得就像一家人,谁家出门几天,钥匙往邻居家一扔。有时候邻居家来亲戚,没地方住,我们就把钥匙给他们,到爹妈家住几天,把房间腾给他们,完全不担心缺东少西。他们就像我们的长辈一样,他们也把我们当成自己的大孩子,每天说长道短,其乐融融。
70年代中期,开始有彩色电视机了,邻居家条件不错, 先买了电视机。到了晚上,电视机一响,儿子就拎着小板凳像到自己家一样,找个最好的位置坐下,甚至还要坐到两个大人或两个小姑姑的怀里,一直看到“拜拜”,睡意浓浓。有时候看电视晚了,就睡在隔壁,我们也不用叫他,非常随便。有时闻到他们家做了好吃的,就自己端个小碗儿,拿着小羹匙,推门进去,不拿自己当外人,往炕上一坐,静等着给他盛饭、夹菜,怎么叫都不回来。
邻居四口人都喜欢他。两个小女孩,放学就帮着看孩子、领他玩儿,就像自己的亲侄儿。夜里孩子哭闹不止,他们两口子都要起身过来问问,给量量体温,看看舌苔或提示我们应该给孩子吃点儿什么药。孩子闹病,邻居两口子跑前跑后,因为都是大夫,我们心里特别的有底。有一年儿子要做一个小手术,我们挺害怕又心疼,心里七上八下的,邻居李叔说,不要着急,我给你们联系矿务局医院最好的儿科大夫,等手术的时候我进手术室陪我孙子,哎呀,把我们感动得热泪横流,这些事儿都让我们永生难忘!
1984年,我调到局里后的第二年,为了给邻居扩大面积,局里和矿里沟通,又给我找了一个独门独户的小单间,我搬离了“埋汰楼”。虽然条件改善了,但心里总像缺了点儿什么。老是惦念着“埋汰楼”的李叔、陈姨,还有小龙、小菲妹妹他们。很可惜,在我们搬走的十多年后,陈姨因车祸故去。两个小妹妹也各自成家。因都忙于各自的工作,很难见面。算了一下,李叔也接近80岁了,只听说又找了老伴儿。两个妹妹也都成了姥姥,岁月真的不饶人哪!我很想念他们,很怀念我们做邻居时候的日子。不知道他们现在都怎么样?
此后,我开始了搬家之旅,住房的条件也越来越好,计算起来,一共搬了6次家,都是独门独户。邻居之间都是好长时间才认识,不知姓甚名谁,也不来往。鸽子笼般的水泥建筑,把应有的人与人之间的感情都封闭了起来。每天只有锅碗瓢盆的独奏,缺少了那种交响曲的浑厚和和谐,好像挺孤单。 我很怀念“埋汰楼”的杂乱和老邻居之间的亲情,这种邻里之间的情,恐怕以后再也不会有了。试问,有谁会把自己家的钥匙交给别人呢,有谁的孩子会端着饭碗像到自己家一样,上桌就吃饭呢?那个时代离我们好像越来越远了! 我很怀念那个“埋汰楼”的安乐小窝,虽然很小,却承载了很多的温暖和欢乐!2017年6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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