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年代抚挖歌舞团演出
前日找出几张光碟,重温了Beyond乐队黄家驹主唱的《俾面派对》。看着舞台上黄家驹和Beyond三子演出的激情奔涌、潇洒灵动,台下无数观众挥手助威,随着节奏呐喊起舞的情景,不由得想起三十多年前可与这场巨星演唱会媲美的派对,那是我们工厂的舞会。
新厂改建的舞厅
八十年代中期,原抚顺挖掘机厂的主体车间已搬迁到施家沟新厂区,职工生活区也因避险而搬迁。一部分职工被分到到了工厂在河东、城东等地新盖的住宅,大部分职工搬到了邻近工厂的施家沟山上,形成了有学校、商店、浴池、幼儿园等生活配套设施的新厂区。
榆林老厂的俱乐部也停用了。为了解决大型会议和职工文化娱乐活动的需要,工厂在施家沟山上住宅区新建了新的职工俱乐部。但由于俱乐部投资和工程量浩大,企业效益亏损,俱乐部时建时停,一直没有建起来。为了应急,就先集中资金、人力和物力,把新建中的俱乐部东侧一个面积1500平方米左右的一层办公区改建成了中型会议厅,作为厂重要会议、厂工会、团委举办演讲赛、故事赛、歌手赛、书法比赛等文化艺术活动的地点。为了丰富职工的娱乐生活,这里也成了职工晚场舞会的舞场。
每到夜晚降临,华灯初上,俱乐部舞厅的窗口前人头攒动。人们像在老厂俱乐部售票处买电影票似的,纷纷抢着把钱塞进售票口。检票的俱乐部工作人员忙不迭地把每张票撕个口子,人群就熙熙攘攘地涌进去,把1500多平方米的文化厅挤得“满园”。进不去的孩子们就黑压压地扒着俱乐部南北窗口,摩肩蹭背,挤得水泄不通地等着看热闹,听着大厅里传来乐队调试乐器的音乐,孩子们和参加舞会的人都心痒难搔、跃跃欲试。
八十年代抚挖高跷队在抚顺南站演出
俊扮靓妆的舞者
让我想想,参加舞会的舞者们是怎样的盛装出席?对小伙子和姑娘们来说,这一场打扮的仔细程度都不次于为了相亲。小伙子们从工厂下班回家,赶快洗过手脸,连耳根和指甲残留的污垢都洗得一干二净。吃过晚饭,再刷遍牙,免得嘴里有味,再把自己“俊扮”起来。梳梳那时时兴的男式烫发,穿上风靡一时的“佐罗衫”或昂贵的“胶衫”,有的穿着下窄上宽的“喇叭裤”,也有的穿着笔直细瘦的“筒裤”,再蹬上擦得油亮的“三接头”皮鞋,尽显挺拔俊逸。姑娘们也“靓妆”起来,纷纷穿上了巧手织就的高领红毛衣、蓝毛衣或者绿毛衣,踩着高跟鞋,衬着披肩的烫发,没有“烈焰红唇”的浓妆艳抹,只是天生丽质加点淡妆,便分外窈窕秀美。青年们之所以这样注重出席舞会的装束,爱美是主要原因,也当然想在舞会上引起心仪的女孩或男孩注意,但穿衣打扮总体上非常正规,走的是传统的“标准照”路线。
八十年代流行的喇叭裤(资料图片)
到80年代后期,跟随开放的步伐,人们对“爆炸头”、“喇叭裤”等“奇装异服”的非议渐渐消失了,变得宽容了许多直至司空见惯。有的小伙子也模仿起崔健、黑豹这样的摇滚歌手,穿起窄腿儿的黑色兜裆裤,或者穿着《第一滴血》里史泰龙穿的露出肌肉块的劲爆的跨栏背心,脚蹬一红一蓝的回力球鞋,戴上黑皮无指手套,额头上再系上根红布条,耳朵上还嵌上了耳钉,装束打扮还是显得怪异,站在舞场挺惹眼。但这样的小伙子擅长的基本是“霹雳舞”、“登山舞”这样类似现在的街舞这种所谓的“野路子”,他们想在交际舞场显显身手又无用武之地。
开始参加舞会的以青年人为主,中年职工很少参加舞会,他们大多是车间、班组的中坚力量,有的是车间领导,有的是班组长或生产骨干。一天艰苦忙碌的生产劳动下来,这时多半在家喝点小酒、看看电视歇歇乏身子。后来有些退了休的老职工渐渐成了舞会的常客,这些老职工不少在五十年代是工厂舞会的常客,他们的舞伴是自己的老伴。在工厂的舞会上,绝没有哪个丈夫搂着别人的妻子跳舞。男人把人中和下巴刮得泛着青色,穿上四个兜的中山服,板板整整的显得很精神,就是黑色的大边布鞋也擦得干干净净。“人靠衣服马靠鞍”,陪丈夫跳舞的女人们颈上系上了条带花儿的领巾,穿上件拿得出手、曾经比较“特”的外衣,虽不华丽但也有款有型,依稀可见当年的活泼端庄。
经典的舞曲和伴唱
当年,抚挖刚搬到新厂,基础设施不齐全,生活配套设施也得逐渐完善,职工的文化娱乐活动也比较匮乏。举办这样的舞会,职工们盼望已久,都希望能在乐声和舞姿中释放疲劳,颐养情操。所以厂工会精选了舞会的伴奏乐队,由厂歌舞团、配件公司文艺队的指挥兼作曲,久负盛名的鼓手、吉它、贝斯手、长笛手、萨克斯手组成,完全是一台文艺演出的一流伴奏阵容。运输处团总支的工人小罗还用积攒的工资买了萨克斯,小伙子有音乐慧根,学了不到两年,就成了乐队头牌的萨克斯手。这些乐手可以在舞会门票的受益中得到报酬,但他们更多的是为了“玩”,——让住宅区父老乡亲听到抚挖乐队自工厂搬迁以来久违的乐声。
三十多年前抚挖舞会上的舞曲设计也非常前卫,中外名曲、风格各异。有当年东方歌舞团的马来西亚民歌《宰鸭歌》(也叫《喳喳玛利喳》),也有热烈奔放的英文歌曲《单程车票》、《巴比伦河》和被高凌风翻唱的英文歌曲《心上人》的快四步舞曲,有《也是情歌》(也叫《我可爱的她呀在哪里》)这样既能跳快四又能跳“一步一颠”的曲子,也有苏联歌曲《山楂树》这样的三步舞曲和《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这样中老年人适应的慢四步等等。
随着乐队鼓手老洪用鼓槌轻声敲出“啪啪啪啪”的演奏信号,一头卷发的键盘手、装配车间工人伞跃(他的兄长伞文也是抚挖著名的作曲和指挥)把灵巧的双手放在了键盘上,高大的配件公司工人宋吉川挎着贝斯站在乐队靠前的位置,长笛手兼萨克斯手、金工一车间的王成林把长笛举到了唇边,猛的一记清脆响亮的鼓声,随即乐声四起,舞会开始了!
那时交际舞刚刚流行不久,参加舞会的人们开始还不好意思下场。乐队就安排了《喳喳玛利喳》这样让你听起来就充满节奏感的开场曲和歌手伴唱热场,让舞厅每个角落都洋溢着欢快的乐声和歌声,负责共青团工作的我有时也客串歌手引吭高歌几曲。在优美的乐曲和歌声的引领、“煽动”下,人们开始下场跳舞了,并渐渐放开了手脚。
八十年代舞厅(资料图片)
舞者交织的梦幻
舞场首先是青男少女们纵横驰骋的赛场。小伙子们带着自己的舞伴尽情徜徉在人群里,沉稳又奔放,跳圆舞曲优雅旋转时长发飘逸,就像年轻的狮子甩着狮鬣,尽显男子汉阳刚之美。姑娘搭在小伙子肩头的小手轻轻翘着兰花指,美丽得如同像凤凰开屏,真是“娴静好似花照水,行动好似风拂柳,眉梢眼角藏笑意,声音笑貌露温柔”。舞会上舞者们的目光里,有初识的羞涩忸怩,钟情的愉悦幸福,擦肩而过的忧伤和躲闪,发自内心的热爱与坚定。
我还记得有位老职工常带妻子来跳舞。他当年五十多岁,算年龄较大的职工,个头不高,有点“自来卷”的黑发,狮鼻阔口,有点像外国老黑白片里的阿尔巴尼亚游击队员。每次舞曲奏响,他都差不多第一个拉着个头比他还高的妻子下场。他身材敦实,虎背熊腰,壮实的双腿稍微有点强悍的罗圈,跳起舞来一只大手紧紧搂着妻子的腰,另一只手也“老鹰抓小鸡”似的把妻子的手握得很紧,保镖一样目不转睛地注视她的眼睛,像游击队长“老虎”一样驼着肩膀拉着她沉甸甸地踩着节奏,舞姿既认真也很“凶悍”,那份执着和举手投足间对妻子的小心,透着唯这女人之命是从、随从般的忠诚,很喜感也很感人。
这是三十多年前老抚挖梦幻一般的舞会,永远跃动在我脑海里的场景。
每当听到《俾面派对》这首熟悉的老歌,我眼前总会浮现昔日职工住宅区舞会摇曳绚丽的灯光、快乐起舞的人群,也常不由自主地哼唱起它的旋律和歌词:“穿起一身金衣装,取消今天的工作,挤身缤纷的色彩,派对你要不缺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