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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族文化

李自然:满族忌食狗肉原因考

2018-04-11 14:44 《黑龙江民族丛刊》2010-06-15 李自然 1606
关于满族忌食狗肉的原因,说法较多,人们往往将之与原始宗教、民间故事、生产生活等原因联系起来。但笔者认为,这些说法都不很可信,在查阅大量史料的基础上,认为满族忌食狗肉,完全是一个政治性法令的结果...

李自然:满族忌食狗肉原因考 图1


  关于满族忌食狗肉的原因,说法较多,人们往往将之与原始宗教、民间故事、生产生活等原因联系起来。但笔者认为,这些说法都不很可信,在查阅大量史料的基础上,认为满族忌食狗肉,完全是一个政治性法令的结果。


  关于满族忌食狗肉的原因,通常有以下三种说法:

  一是生产生活说,也被称为满族先人风俗习惯说,认为满族不食狗肉是长期狩猎生活的结果。赵宏《略谈满族文化之饮食习俗》认为:“考诸史籍,实因满族先人在古代长期的渔猎生活中,狗对人们的经济生活起到过重要的帮手作用,后来人们不忍心杀食其肉,逐渐形成了忌食狗肉的习俗。”

  二是“努尔哈赤报恩说”。主要来源于民间故事《义犬救主》,故事的大致内容是,青年时期的努尔哈赤在被李成梁追杀过程中,因极度困乏而熟睡,追兵放火欲将他烧死。这时,努尔哈赤驯养的狗拼命救主,用自己的身体沾水打湿了主人身体四周的茅草,努尔哈赤最终免于劫难,但狗却被累死了。后来,他为感谢爱犬的救命之恩,就下令禁止杀狗,并禁食狗肉。

  三是图腾说。孙文良主编的《满族大辞典》中提到:“狗是满族氏族制时期图腾崇拜之动物,故部人不得服其皮,食其肉。”[1]

  针对上述三种观点,笔者有不同的看法。

  首先,图腾说多是作者的猜想。因为满族忌食狗肉是比较晚近的事情,尽管氏族制度在该民族社会有长期保留的痕迹,但图腾制度在其社会中并不很明显,尤其是狗肉禁忌是出现在满族先民阶级制度已经很发达的占领辽东的前后。而在早期女真社会中,却存在大量杀狗、吃狗肉的记载:

  (1)在《魏书·勿吉传》、《隋书·靺鞨传》中都有男子衣猪狗皮的记载,并且《大金国志》卷三十九“男女冠服”和《三朝北盟会编》卷三政宣上帙,都有女真富人以貂鼠、青鼠、狐、貉、羊羔之皮为裘,贫者则以牛、马、猪、羊、獐、鹿、猫、犬、鱼、蛇之皮做衣裤的记述,既然可以衣其皮,也就有食其肉的可能。

  (2)史料中,有大量金代女真人食犬的记载,并且十分偏爱狗肉。阿骨打燕宴时,曾“以木碟盛猪、羊、鸡、鹿、兔、狼、獐、麂、狐狸、牛、驴、犬、马、鹅、雁、鱼、虾蟆等肉”[2],他们又喜好以“生狗血及葱、韭之属”与半生饭“和而食之”[3]。不仅如此,女真人的宗教活动也常常杀狗致祭,他们生病不知用药,“病则,巫者杀猪狗以禳之”[3]例如:南宋时,范成大北使金国,在邯郸地区曾见当地居民“以长竿磔白犬,自尻洞其首。别一竿,缚茅浸酒揭于上,云:女真人用以祭天禳病”[4]。

  由上可知,满族先民此时是食犬的。到明朝中期,明代女真还在食用狗肉。例如:明正德年间,朝鲜官吏还以“杀犬十余口,酒十盆”[5]招待女真人。到燕山君时(明弘治年间),朝鲜仅咸境道五镇城中一镇一次(每年二次)赏赐给女真人的物品中,还包括“鸡、犬、豕三百余口,大口鱼千余尾,烧酒四百余瓶,盐百余硕”[6]。甚至在明朝前期、中期一些史料中,还存在大量抢掠狗的记载。

  如果说是来源于满族的图腾禁忌,则与这些事实严重冲突。因此,该说法是有问题的,尽管沈阳故宫的鸱吻中有狗的形象,但也不能就认为它就是图腾崇拜。

  其次,努尔哈赤报恩说法,也不准确。关于努尔哈赤禁忌狗肉的记载,只见于李民寏的《建州闻见录》,其中有:“犬则胡俗以为始祖,切不宰杀,我国人有挟狗皮者,大恶之。”[7]这里显然表现出一定的图腾、祖先崇拜的迹象,但这或许只是一种猜想。首先,前文所提及的朝鲜赐予狗肉和狗的女真人,就包括努尔哈赤的祖先或其近支族系,他们并没有表现出禁忌的观念。而出现努尔哈赤反感食狗肉、衣狗皮的现象,也许只是他的个人行为而已。

  关于《义犬救主》的依据,只是民间传说,并且版本很多,不足为凭。


李自然:满族忌食狗肉原因考 图2


  笔者认为,努尔哈赤时期,满族先民禁忌狗肉的习俗并没有形成,甚至仍把它作为食物。例如:努尔哈赤对待抚顺城来降之人,是统一“给以牛、马、奴仆、衣服、被褥、粮食等。又给牛一千头,以供食用。每户分给大母猪二口、犬四条、鸭五只、鸡十只,以供饲养,并给与器皿等一应物件”[8]。其中所涉及的犬,显然是有用来做食物嫌疑的,因为成年的狗脱离主人后,别人是不容易驯养的,若要驯养也要很长时间,所以这里的“犬”,主要不是用来驯养的。况且,每户“饲养”四犬,也不可能完全只是用来看家护院或狩猎,因为狩猎已转化成一种军事训练、娱乐活动,不再需要大量的猎犬了。

  再如:据谈迁《北游录》中记载:“英王在时,尝宴诸将,可二百席。豚鸡鹅各一器。徹去,进犬豕俱尽,始行酒。”[9]这里明确记载阿济格食用狗肉,显然违抗其父亲命令。此外,在大量的史料中,并没有显示出努尔哈赤命令禁止杀狗、忌食狗肉、使用狗皮的迹象,所以这种说法是没有根据的。

  第三,风俗习惯说,往往是人们在找不到更合适的理由时,只能以风俗习惯或传统来解释,没有很强的说服力。笔者早期也曾赞同这种说法,当时之所以如此,就因为是找不到更好的理由,只能暂且那么认为。就其本身而言,只是就“结果”回答“结果”,并且养狗为世界范围的普遍现象,有些民族嗜好狗肉,有些民族则禁忌之,至于为什么会出现这种情况,各地说法不一,所以不是一个简单的生产生活或风俗习惯所能回答的问题。因此,该说法也是没有说服力的。

  通过对清代史料的深入研究,笔者认为,与满族忌食狗肉有直接关系的重大事件,当是皇太极天聪六年的禁狗令。这一事件历史上没有明文记载,当时的背景是:在沈阳因为八旗人丁已经进入城市化生活阶段,大量养狗不但造成城市夜晚的不安静,而且易造成恐慌。

  因此,天聪六年(1632)正月,皇太极下达了城市禁狗令。根据《天聪朝臣工奏议》六年正月初九高士俊谨陈末议奏:“谏新政。昨奉旨传谕,养狗者拿去城外。然一家少有两三条,多有五六条,是以一犬吠形,百犬吠声,臣恐盗贼生心。因见皮肉满街,恳乞敕赐每家只存一条,姑俟升平日,或路不拾遗,外户不闭,即不用亦可。[10]”同书六年正月二十九“胡贡明陈言图报奏”中,再次提到禁狗令的不足[10]。

  显然,皇太极没有采纳他们的建议,但是对于大多数人来讲,狗是与人有感情的。因此,慢慢地都不食狗肉了。笔者之所以认为这是主要原因,主要有以下几方面考虑:(1)皇太极下令禁狗,致使“皮肉满街”,首先会违反老罕王的“禁令”,出现这种现象最终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努尔哈赤时期没有禁止杀狗的禁令。(2)进入辽沈之后,满族的主体进入了城市,城市禁狗令对于他们而言,是比较有普遍效力的,基本可以造成群体效应,并成为一种“集体意识”。(3)对于农村和偏远地区乃至贵族而言,并没有产生这种普遍禁食狗肉的效力。例如:处于偏远的巴拉人和新满洲出身的沈阳凤城满族并不禁忌狗肉。

  其中,辽宁满族在20世纪50年代社会历史调查中显示,凤城满族“不忌食狗肉与戴狗皮物,就连八十岁的老翁也说当地‘旗人’没有‘忌狗’之说“[11]。银川市满汉酒楼的冬季主打菜中,还有“狗肉滋补火锅”。再如:前文所讲英王阿济格的事例,都说明满族统治阶级并没有一个专门的、普遍的禁食狗肉“律令”。

  由此可以看出,满族禁忌狗肉并不是一种民族普遍性的文化表征,只能是民间的一部分强势话语群体的文化建构中的一种表述而已。此外,在东北地区,人们长期存在使用狗皮褥子、戴狗皮帽子的传统。如若真有禁令,作为满族龙兴之地,满族文化的强势地区,是绝对不可能形成这种文化氛围的。

  所以说,满族忌食狗肉的传统,只是在天聪朝城市禁狗令的影响下,人们出于对狗的感情,以及对穿狗皮的身份价值的否定性评价(富贵人不会穿戴狗皮的)等原因的基础上,逐渐形成一种民间习惯法,并且在分散到各地满族民族认同作用的推动下,特别是满族入关后,作为高贵的统治民族为了表现出与不忌狗肉的汉族(汉族一直将狗肉作为美食,并根据济公的传说,认为狗肉是神仙吃的)、朝鲜族重新建构民族文化边界,便会彰显禁忌狗肉的文化符号的象征,最终成为了人们的饮食禁忌。

  例如:杭州旗营、成都旗营的满族都强调满族不食狗肉,将此作为民族象征符号[12],从而强化了这种文化现象。后来,人们为论证其合法性,也会附会上一些民间故事将其神化,《义犬救主》等故事,只是从一定角度论证满族不食狗肉的合理性。(作者简介:李自然,男[蒙古族],内蒙古呼伦贝尔人,博士,教授,主要从事民族学研究。)

  参考文献:

  [1]满族忌食狗肉[G],中国旅游联盟网,http://www.tou-runion.com/info/htm/10022.htm,2007-3-6.
  [2][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M].卷四.马扩茅斋自序.
  [3][宋]徐梦莘.三朝北盟会编[M].卷三.政宣上帙.
  [4][宋]范成大.揽辔录[A].长白丛书第五集奉使辽金行程录[C].吉林:吉林文史出版社,1995:279.
  [5]李朝实录.中宗实录(卷十六)[C]//明代满蒙史料(李朝实录抄)第十一册.台北:文海出版有限公司:75.
  [6]李朝实录.燕山君日记(卷四十八)[C]//明代满蒙史料(李朝实录抄)第十册[G]//台北:文海出版社有限公司:457.
  [7]李民寏.建州闻见录[A].潘喆,李鸿彬,孙方明.清入关前史料选辑(第三辑).北京:中国人民大学出版社.1991:472.
  [8]满文老档[M]."出兵克明大小城".北京:中华书局.1990.63.
  [9]谈迁.北游录(清代史料笔记丛刊)纪闻下[M].北京:中华书局.1960:356.
  [10]辽宁大学历史系.天聪朝臣工奏议(清初史料丛刊第四种)[M].沈阳:辽宁大学.1980:6-7.
  [11]辽宁省编辑委员会.民族问题五种丛书[G]//满族社会历史调查"辽宁省凤城县满族调查报告".沈阳:辽宁人民出版社,1985:52.
  [12]王宏刚,富育光.满族风俗志[M].北京:中央民族学院出版社.1991: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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