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尧:年画的色彩
人们喜欢美好的回忆,是因为幸福的回忆穿着色彩的盛装。年画,以绮丽夺目的色彩、优美的构图、喜庆的寓意,带着浓浓的年味,带着不曾忘记的岁月铭刻在我的记忆里。
年画曾是欢天喜地过春节的“告示”,是春节年夜里的喜色。七十年代初,样板戏英雄人物的精彩剧照是年画的主角。那时我家下放在农村,每逢春节,村里每户人家墙上除了领袖人物的画像,必定贴上一、两幅样板戏年画。像《智取威虎山》里白茫茫的林海前一身草绿军装,披着白披风,手持驳壳枪,浓眉大眼的英雄杨子荣;《沙家浜》芦苇荡前挽着白袖面,戴着“新四军”红袖标,提着盒子炮,眉宇间英气勃勃的郭建光;《奇袭白虎团》严伟才高高跃起手举长枪拼刺的威武场面;《红灯记》戴着铁路工人“大盖帽”、高举红灯的李玉和,悲愤凝重的李奶奶和挽着乌黑大辫的李铁梅;《杜鹃山》里齐耳短发,英气勃勃的党代表柯湘……,一个个仪态英挺、服饰鲜艳,姹紫嫣红、色彩丰富。
红彤彤的年画挂在墙上,家里也挂起了灯笼,屋门上也贴上手写的对联,过年的味道就更足了,年夜饭就更显得隆重、味道更香,人们笑得也更幸福。在全民几乎清一色“青衣黑裤”的黑白色调中,色彩丰富的年画,是春节时每家每户不可或缺的风景,是对生活五彩缤纷的本色坚韧的保留和向往。
小村民风醇厚,乡亲们把“五七战士”、知青视为客人。政治运动对于村民们来说只是学毛著、开忆苦思甜会。青年点的知青们可以吹口琴解闷、唱老歌抒怀,我们“五七战士”田姥娘一直穿着老上海风格的旗袍。妈妈还常常给我唱起印度电影《流浪者》的“拉兹之歌”,《马路天使》“金嗓子”周旋唱的“天涯歌女”,影集里保留着赵丹、周旋这对“金童玉女”和著名演员田华题写了留言的照片,还有阿姨们留着烫发和旗袍的照片。在这仿佛“世外桃源”的小村里,喜好“小资”情调有足够的空间,像草根般顽强,没有人“揪尾巴、打棍子”,所以样板戏年画让人越看越单调,后来只是节日的一个信号罢了。
年画印证着文化艺术从贫瘠走向复苏。八十年代初,红极一时的年画只有“杨柳青年画”一枝独秀。我们回城后住的老抚挖工人区,春节时除了楼门洞贴上大红对联和每家房门的对联,家家户户的墙上只是家庭成员们的黑白照片夹杂着一、两张后上了色的老照片,年画已经很少上墙了。只有“刘海戏金蟾”、“五子夺莲”或“招财进宝”的杨柳青年画还贴在墙上,胖乎乎的娃娃、色彩鲜艳的花卉很喜庆,题材更丰富。
说来好笑,那时我还不解杨柳青年画名字的由来,曾误读为杨柳“青年画”,后来知道“杨柳青”是天津的地名,年画是它的类别,画派还分什么“老年”和“青年”。当文化贫瘠的阴霾散去,艺术领域百花齐放,春色满园,更久远的老年画珍品也纷纷重见天日,人们可以在美术书籍上饱享年画的美,在颐和园长廊这样著名的旅游景点清代能工巧匠的画作中,看到传统年画的影子,弥补历史知识和艺术视觉的缺憾。
年画是最早走向开放、兼容并收的艺术品。像三十年代的年画,题材多以古典故事、戏曲、神话传说为主,如三国的“三英战吕布”、“甘露寺”、“回荆州”、白蛇传的“断桥”,还有倡扬孝道的《二十四孝》等等,但画风却完全不同于传统写意的中国画。其人物、景致的描绘明显融合了西洋油画的写实画风。色彩既有油画的古朴凝重,又有水彩的鲜丽明艳,是中洋结合的艺术珍品。有的女性形象在身材比例上腿部过长,像西洋画里的女性;有的母爱题材的年画也明显借鉴了如拉斐尔这样西画巨匠笔下圣母与圣子的举止神态。
我也收集了一些老上海烟标图片,画面几乎清一色是旗袍美女,手持长烟嘴吞云吐雾,诱人的美感想必曾吸引了无数“瘾君子”慷慨解囊。但无论是什么题材的年画,设计的山水景物、花草树木都灿烂明媚,人物都明眸皓齿、国色天香,服饰都色彩明艳到极致,令人一眼难忘,像烙铁一样印在视觉记忆里。
年画是美与幸福的引领。妈妈常不无留恋地回忆起五十年代,感慨那是个“路不拾遗、夜不闭户”的年代,人与人之间充满了团结友爱。五十年代的年画无疑是集此大成者。1980年我在二中读初中。有一天校工们清理库房,我们也好奇地进去,找到不少过去教导处没收学生的老连环画,还有几张残破的、教室贴过的五十年代宣传画。现在网上可以搜到许多五十年代年画,您会发现每幅画面的色彩几乎都以温馨的暖色为主、以爱为主题,对祖国的爱,教师、母亲对孩子的爱,工人、农民对生活和工作的奉献,解放军对少先队员的爱护;人物发式和衣着整洁朴素,神态举止亲切友善,年画的色彩质朴又温馨。
五十年代解放军题材的年画令我常想起一抹亲切的军装绿色。70年代我们在农村时,常回城看望外祖父母。我那时已经8、9岁了,已经敢买票坐车到老南站百货大楼逛街了。有一次正是冬天,我从老南站乘二路汽车回榆林,想在高中站下车看看曾住过的老楼。没想到下车时人太多、太挤,竟把裹在下车人群里的我四脚悬空,“上不着天、下不着地”地托了起来,眼看就要后脑勺着地,重重地摔倒在车下的冰面上。这时车下一位四十多岁的解放军军官伸出有力的双臂,把我稳稳地接在地上。童年时我曾在村里的冰面摔伤了下巴,缝了好几针,有点摔怕了,使我免了灾厄的是军人的这双臂膀、这抹绿色。
年画下载了难忘的足音。八十年代我在老抚挖工作了十年,那时每逢春节,厂大门、各车间的板报墙上都画着用各色粉笔绘出 “喜迎新春”的宣传画。笔下绘出了红红的灯笼,金黄色的流苏,漫天缤纷的爆竹,欢笑的大人和孩子,丰衣足食的祝福……,这是工厂的年画,出自那些昼夜加班工作、敬业奉献的劳动者手笔。这一幅幅工厂的年画,已与我幼时的母厂东公园住宅邻里的友爱亲情,满街掩映的绿树鲜花,专家楼别墅红墙碧瓦的明媚动人,母厂的厂房、机器、工装那刚毅严肃的色彩,与我和朋友们共同度过的青春时日融为了一体,深深铭刻在我的记忆里,永不褪色,永远鲜明……。
年画,永远贴在人生的记忆之墙。
免责声明:本网站是公益网站,一部分文章、图片、视频来源于其它媒介,文章内容属于原作者的观点表达,不一定代表本网站观点。本网站不承担任何法律责任。如有任何侵犯个人权益和版权问题,请联系我们及时删除!
- 上一篇:王尧:老抚挖的“金字塔”
- 下一篇:王维俊:关于酒令和划拳的回忆
相关文章
-
11-21卢然:抚顺陶瓷制造自何时开始步入产业化发展阶段?
-
11-15王维俊:关于酒令和划拳的回忆
-
11-15民生记忆之二十四:理发洗澡变迁
-
11-12卢然:令人匪夷所思的金代贵德州奉集县
-
11-12黄韬:清原人民与三十八军(一)
-
11-08一部反映龙凤兴衰的大型画册出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