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铁附属地学校学制的历史嬗变
2019-10-29 20:36 《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 2011年第6期 谢忠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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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06年，日本政府成立了“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简称“满铁”），开始了对满铁的经营。满铁即是日本帝国主义对我国东北地区进行军事侵略和经济掠夺的前沿阵地，又是文化教育侵略的中心地带。从1907年4月起至1937年12月经过30年的经营，满铁在附...
日本人学校学制基本上依据日本国内的教育制度法规，有的则根据我国东北的特殊情况作了适当的调整与补充，其目的是保障日本人子弟进行系统学习，成为合格的统治者。与之相对，中国人教育则没有形成完整的学校教育体系，满铁只是侧重中国人的初等教育及职业教育，其目的是要泯没东北少年的民族、国家意识，并培养廉价的中国劳动力，配合日本的殖民侵略。
一、日本人各级学校学制
日本于19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近代学制基本定型，确立起适应本国需要的教育制度。日本在满铁附属地兴办的日本人各级各类学校教育学制，基本上是依据其本国的教育制度法规行事，有的则根据我国东北的特殊情况作了适当的调整与补充。
（一）小学校
小学校分为寻常小学校和高等小学校，并设于一校的叫做寻常高等小学校。1908年2月，满铁颁布了《南满洲铁道附属地小学校规则》（社则第21号），其中第六条“小学校的修业年限及教科目依照小学校令第十八条至第二十三条之规定办理”［1］71。即寻常科学制为6年，高等科为2年，寻常科6年为义务教育。但《南满洲铁道附属地小学校规则》没有日本《小学校令》规定的“学龄儿童家长具有让学龄儿童上学之义务”（第32条）及“每年2月10日应该通知就学儿童家长入学时间及学校名称”（第19条）的义务教育规定。
日本在台湾、朝鲜、“关东州”及满铁附属地都没有采取义务教育制度［2］180。主要有以下几个原因：第一，沿袭了台湾的先例经验。1903年11月，在台湾第一次学事咨询会上，总督府学务课长木村匡讲道，普通教育是“作为国民必要的最小限的教育”、“国民教育的基础”，主张推进义务教育。对此，后藤民政长官以财政状况难以确保，实施义务教育制度为期尚早为由进行了否定。结果，木村任职不到一年就下台［2］180。
木村主张实施义务教育并没有过错，但这需要巨大的财政支持，因此成为众矢之的。台湾的经验被朝鲜、“关东州”及满铁附属地殖民地教育因袭，在财政基础仍很薄弱的殖民地，日本当局对实行义务教育态度消极。第二，即使财政情况允许，只对日本人实施义务教育，可以预想会遭到殖民地人民的反抗。
台湾、朝鲜依据《教育令》（1919年）采取了“日台共学”［3］、“日鲜共通”［4］的新方针，因此仅对日本人子女实施义务教育变得十分困难。特别是满铁附属地是中国领土，如果只对日本人子女实施义务教育，必然会招致中国人的反对。第三，满铁附属地是满铁沿线718公里之细长地域，确定通学区域十分困难。为此，对在地理上远离沿线居住的儿童，很难确保其义务教育经费。但是，即便满铁附属地没有实行义务教育制度，其小学生的就学率仍接近100%［5］。
（二）中学校、高等女学校
满铁附属地中学校、高等女学校皆须经关东长官批准成立。1921年6月，满铁颁布了《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中学校规则》（社则第7号），其中第二条规定学习时间为5年［1］117。1921年4月，颁布了《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高等女学校规则》（满铁高等女学校规则）（社则第三号），其中第三条规定本科的学习年限为五年或四年，但根据土地状况，也可以是3年［6］125。
（三）专门学校及大学
日本在满铁附属地设立的高等教育设施皆按《专门学校令》、《高等学校令》、《大学令》办理。1911年9月，满铁在附属地成立了南满医学堂，设医学科、药学科、研究科和预科。修业年限，医学科为4年（与日本医学专门学校同一程度），药学科为3年，研究科为1年以上，预科为2年。1922年6月，南满医学堂升格为满洲医科大学，并颁布了《满洲医科大学学则》（社则第5号）［7］42。《满洲医科大学学则》基本沿袭《南满医学堂学则》。
《学则》规定满洲医科大学的学制有4年制大学本科；有以医学部毕业生为对象的为期1年的研究科；还有以医学部、医科大学、医学专门学校毕业生为对象的对医学某一事项进行1年研究的专修科；还有修业年限3年，按高等学校高等科程度进行高等普通教育的大学预科，这和以进行日语教育为主的南满医学堂预科及南满中学堂医学预科不同，这是为了取得大学入学资格所必须的“中学高等科毕业”程度的大学预科。
针对准备入大学预科学习的中国学生，还设置了预备教育机关，即学制1年的大学预科附属预备科。《满洲医科大学预科学则》第一条对预备科有如下规定：本大学预科设置预备科，对入附属预备科或大学专门部的中华民国人进行以日语为主的学习［7］11。其入学资格是“在中华民国中学学习4年以上者”，这和旅顺工科大学附属预备科的入学条件一样。但是，中国人中等教育机关旅顺第二中学毕业生已经修完规定的日语课程，可以不按上述规定执行，不须进入附属预备科，可以直接进入医科大学预科学习。
除此之外，还有以中国人为对象进行实地医疗教育的4年制别科（1923年改称专门部，专招中国学生）［7］13。1922年2月，南满洲工业学校升格为南满洲工业专门学校，学制3年。1923年9月，成立了满洲教育专门学校，修业年限三年。分成文科一部（国汉）、二部（地历），理科一部（博物）、二部（理数）。二科四部，各部定员10人，每学年40人，招收中学校毕业或同等以上学历者入学［8］。
（四）职业学校
1．实业学校及附设职业教育部
1912年4月，满铁颁布了《南满洲工业学校学则》［1］113，其中第三条规定学科分为五科，即土木科、建筑科、电气科、机械科、采矿科。第四条规定各学科的学习年限为4年。1918年5月，满铁于南满洲工业学校内附设职业教育部（1936年改称工业实务学校）培养技术工人。
同年制定的《南满洲工业学校附设职业教育部规则》（社则第7号）（1926年修订）说明了设立的宗旨，“施以简易的职业教育”［6］159，规定学习年限为2年以内，但根据实科可延长1年以内。入学资格为高等小学校毕业或寻常小学校毕业，年龄在14岁以上者。1921年6月，满铁颁布了《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长春商业学校规则》（社则第6号）［6］160，规定学习年限为5年。
1935年8月东洋协会满洲支部设立了奉天商业学校，根据日本文部省有关规定，设男子部与女子部，学习年限为3年。1936年，由辽阳商业实习所、公主岭农业实习所及抚顺工业实习所改组成的商业、农业、工业学校，招收高等小学校毕业生或中学校2年级结业者及同等以上学历者入学，学习年限皆为3年［9］187。
2．农业、工业、商业实习所
1928年4月，满铁制定了《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熊岳城农业实习所规则》（1932年修订），教习期间大体为2年。入所资格为毕业于农业学校或具有同等学历、年龄在20岁以上的青年。同年，满铁制定了《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公主岭农业实习所规则》，规定第一部（日本人部）与第二部（中国人部）教习时间皆为2年，第三部（中国人补习部）教习期间为1年［9］188。1928年7月，满铁制定了《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辽阳商业实习所规则》［10］170，设第一部（日本人部）与第二部（日本人部及中国人部）教习时间皆为2年。
入所资格为，第一部为毕业于商业学校或中学校，或具有同等以上学历者，年龄限在25岁以下；第二部日本人须毕业于高等小学校或具有同等以上学历者，中国人须毕业于公学堂或具有同等以上学历者。1929年3月，满铁制定《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抚顺工业实习所规则》（社告第152号）（1931年修订）［10］179，规定学习年限为3年，招收高等小学校毕业生或中学校2年结业者，或具有同等学历者。
二、中国人各级学校学制
满铁十分重视中国人的初等教育及职业教育，其学制与同类日本人学校大致相同，其目的是增进中国儿童的亲日感情并培养廉价的中国下级人员，减少人工费用，节省运营经费。满铁轻视中国人的中等教育及高等教育，在附属地仅设一所南满中学堂，学制4年，其定位是预备教育机构，而非日本人学校的中等普通教育机构。满铁附属地内没有专门为中国人设置高等教育机构，中国人只能进入为日本人开设的高等学校学习，但只有少数中国学生就读，绝大多数中国学生失去了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这样的学制设置，其目的是为了降低中国人的教育水平，使其成为日本人的统治工具和顺从奴仆。
（一）公学堂
1909年6月，满铁设立盖平公学堂。《盖平公学堂规则》没有公开，只是以“通知”的形式发布，这说明盖平公学堂是作为实验而成立的学校。其《规则》规定学习年限为4到6年，根据当地情况可以设置学习年限2年以内的补习科，并且男女分班［11］。1914年3月，经过教务研究会的协议，颁布了《南满洲铁道附属地公学堂规则》［1］82，其中第六条规定初等科为4年，高等科3年。1923年，在公学堂堂长会议上，提出修改公学堂规则的提案。
协议的结果，于同年4月颁布了《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公学堂规则》（社则第一号）［12］，规定设置初级科为4年，高级科2年。1931年3月，满铁修改了《满铁公学堂规则》，颁布了《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公学校规则》（社则第一号）［10］10，修改的内容主要有三点：1．把公学堂改为公学校；2．修改了教学科目；3．公学校校长的权限扩大，有权增减各教学科目的时间配置，但并没有修改公学堂的学制。
（二）南满中学堂
1917年4月，满铁设立南满中学堂，并颁布了《南满中学堂规则》（社则第16号）［6］136。《规则》规定学堂设置本科和预科。本科为4年，预科1年。由于满铁最初并没有考虑在附属地进行中等教育，只是当时没有设立南满医学堂预备教育机构，另外也想促进赴日留学政策，而把其定位在预备教育机构，所以本科设置为4年［13］523。1932年4月，附设日语专修科，学习年限1年。入学资格为：本科，公学堂毕业生；预科，为中方高等小学校毕业生；日语专修科，初、高级中学毕业生［9］192。
1916年4月，满铁制定《满铁附属地公学堂补习科规程》［1］89，规定补习科分为初等科和高等科，修业年限一般为2年。1920年4月，公学堂设1年制的预科，招收中方国民学校毕业生和具有同等学历者入学，补习日语，结业后升入高等科［1］89。1918年，满铁接办营口商业学校，本科学制3年，预科1年，研究科1年［1］153。1922年，本科学习年限延长为4年。入学资格：本科，公学堂高级毕业生和同等程度者；预科，中方高小毕业生及同等程度者。1922年设立的辽阳商业学校学制与营口商业学校相同。1921年，设立抚顺矿山学校，本科学习年限2年。1922年，延长为2年半，预科1年。1923年，设立公主岭、熊岳城农业学校，本科学制3年，预科1年［14］。
三、中日学校教育学制特点比较
满铁附属地中国人中小学学制，据《关东要览》（1933年）记载：“初等教育参考了日中两国的学制情况，然后规定了教育要旨、修业年限、学科、课程与制度，并力求符合中国人的生活、文化水平及风俗习惯。中等教育与实业教育则大体上依据日本的学制，只稍微做了某些更动。”然而，中国人学校与日本人学校的学制差异，用“力求符合中国人的生活、文化水平及风俗习惯”，“只稍微做了某些更动”是远远不能说明问题实质的［9］182。
（一）轻视中国人中等教育及高等教育
满铁附属地的日本人教育形成了从初等教育、中等教育、高等教育到职业教育的完整学校教育体系。小学校寻常科学制为6年，高等科为2年；中学校、高等女学校的学制为5年；满洲医科大学本科学制4年，合计17年。与日本本土17年学制相同，比东北旧有学制16年多出1年。反观中国人教育则没有形成完整的学校教育体系。
其中，中等教育极为薄弱，只有一所南满中学堂，但这也不是满铁积极发展中国人中等普通教育的结果。日本人学校的中等教育是定位在小学教育基础上的中等普通教育，而不是接受高等教育的预备教育。与之相比，满铁最初并没有考虑在附属地进行中等教育，只是当时没有设立南满医学堂预备教育机构，另外也想促进赴日留学政策，所以只是将其定位在预备教育机构。
还有一种可能，当时满铁没有进行4年制还是5年制的讨论，由于辽阳公学堂相当中学1、2年级，南满医学堂预科相当于3、4年课程，合并后自然就成为4年制的学校［13］523。但不管是哪种理由，满铁都没有打算在附属地内大力发展中国人的中等普通教育，因为如果中国学生受到更高层次的教育，则对日本的殖民统治极为不利。
满铁没有专门为中国人设置高等学校，中国人只能进入专门为日本人开设的高等学校学习。以1937年满洲医科大学的学生人数为例进行说明，1937年学生总数有780人，中国学生占41．03%，表面看起来中国学生的人数占了4成，但实际上中国学生大都在大学预科或是大学预科附属预备科学习。本科学生有288人，其中中国学生仅占10．42%，只有一成左右［15］。从上可知，满铁开设高等学校的目的并不是为了培养中国医务人员，而是为了培养“开发满蒙”和为侵略战争服务的日本医务人员。
例如，该校细菌研究室主任、教授、医学博士北野政次（1942年后任日军七三一部队部队长，由军医少将晋升为中将）还进行过以活人为“实验材料”的细菌实验及活体解剖实验。该校是日军七三一部队进行细菌实验的一个基地［16］。除了满洲医科大学，日本在满铁附属地还建立了几所高等专门学校，但只有少数中国学生就读。绝大多数中国学生失去了接受高等教育的机会。
（二）重视中国人初等教育及职业教育
最早成立的盖平公学堂规定学习年限为4—6年。《南满洲铁道附属地公学堂规则》规定初等科为4年，高等科3年［1］82。《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公学堂规则》（社则第一号）［12］规定初级科为4年，高级科2年。这样算来，中国人公学堂教育的年限为6－7年，大体等同于日本小学校的教育年限。日本当局之所以重视中国人初等教育，主要目的是要泯没东北少年的民族、国家意识，其主要手段是重视日本语教育。
满铁第二任总裁中村是公说：“普及日语要做到在满铁沿线，日本人所到之处，只讲日本话就可以办事。”［17］184很清楚，这一方针的贯彻，不仅是为了给日本侵略者扫除语言障碍，能自由地“进出满洲”，更深层次的原因则是“普及日语是关系到发展日本民族精神的根本问题”［17］185，向少年灌输所谓“日本精神”及“开发有理”的侵略思想是从小培养中国少年儿童的奴隶性格，增强他们亲日感情的重要手段。
满铁在公学堂设置了补习科，分为初等科和高等科，修业年限一般为2年，满铁通过这两年时间对公学堂学生进行初步的职业教育。满铁还严格控制附属地的中等普通教育，减少文化基础课的分量，取消系统知识和基本理论的讲授，代之而来的是实际操作和训练，使中等教育职业化。满铁附属地的中国人职业教育学制一般为3年，与日本人职业教育年限大体相同。满铁把“当地中国人子弟，培养成具有一定职业技能的劳动力，更是施教的重点，视为上策”［17］229。发展中国人职业教育的目的是培养廉价的中国人下级人员，减少人工费用，这符合满铁节省经费的运营方针。
但是，进入20世纪20年代，由于中国民族资本蓬勃发展，对中国人进行的职业教育加速了东北日本人势力的衰退，因此有人提出应该优先发展日本人的职业教育。在此背景下，到1932年，满铁附属地内仅有的5所中国人职业学校也先后停办。可见，日本在附属地发展中国人职业教育，也是以不妨碍“日本人的发展”，日本人子弟就学、就业为前提的。一旦妨碍了日本在东北的发展，日本当局会毫不犹豫地对其进行处理。中国人职业学校的停办与日本人实习所的设立，如所描述的那样：“才使一蹶不振的满铁工作和日本人的发展从低谷中渐渐爬了出来。”［17］235
从上可知，满铁附属地学校教育的学制体系完全是为了服务于日本的殖民政策，是对我国教育乃至主权的赤裸裸的侵略［18］。日本人学校教育的学制体系是为了保障日本人子弟完成系统学习，成为合格的殖民统治者，而中国人的学校教育学制体系是为了泯没我国东北少年的民族、国家意识，从小培养中国少年儿童的奴隶性格，增强他们亲日感情的重要手段。同时，也是为了培养廉价中国劳动力，配合满铁在我国东北进行殖民侵略的重要措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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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孙玉玲．满洲医科大学与日军细菌战［J］．东北沦陷史研究，1997（2）．
［17］满铁附属地学校及图书馆等社会公共设施的发展［M］．大连：南满洲铁道株式会社，1939．
［18］谢忠宇．满铁附属地日本人小学校教育述评［J］．东北师大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2009（2）：28－33．
［作者简介］谢忠宇（1974－），男，吉林长春人，东北师范大学留学生教育学院讲师，历史学博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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