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洪:这是最后的“千金寨”吗?
2019-12-31 08:40 抚顺七千年 徐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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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了老了也赶一把“双十二”购物的时髦。但我与一般的网购不同,抢购的东西可能为大多数人不屑一顾——买的是一枚其貌不扬的民国十七年旧信封。有人或许要问:它究竟有何价值,使你魂牵梦萦一周,最后竟然动用了七张大票,将其收入匣中? 集邮界有句名...
老了老了也赶一把“双十二”购物的时髦。但我与一般的网购不同,抢购的东西可能为大多数人不屑一顾——买的是一枚其貌不扬的民国十七年旧信封。有人或许要问:它究竟有何价值,使你魂牵梦萦一周,最后竟然动用了七张大票,将其收入匣中?
集邮界有句名言:“今天的邮封,明天的邮史”,从而便有了“集邮不集封,最后一场空”的推论。因为一枚看上去很不起眼的实寄封,其上的邮票、邮戳、邮路和书信等内容,浓缩了当时的历史,留下了岁月的印痕,有着极其重要的文史价值。比如用来印证蒙古是中国一部分的大清驿站封、证明当朝发公函新疆却走外国邮路的官封、见证新中国成立的首日封等等,其文史价值均是无法用金钱来衡量的,正所谓“黄金有价封无价”。那些动辄上万、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一枚的旧信封,其购买者并非巨富商贾,但也都不是疯子,他们的头脑清醒得很,很多人不入行不理解不奇怪。
打个比方,集邮犹如搓麻将,有许多种玩法。笔者在众多的集邮类别里,偏偏对家乡邮政史的收集研究情有独钟,经年累月也小有成就。近些年总想用邮品来组集,向人们展现百年前曾经的千金寨。但作为史上辽东小镇,用邮者本来就很少;又经百年来的战火损毁与风雨剥蚀,能完整传承至今的邮品真是凤毛麟角了,收集起来仿佛大海捞针一般。“百年无废纸”,即便偶尔从哪里冒出来一件,遇见明眼人肯定也是要有一番争抢的,想捡漏越来越不容易了。近些年尽管网络日益发达,再加上各地邮商的帮忙,却也效果极微。这枚民国十七年(1928)的旧信封,就是我在寻寻觅觅中发现的。
这条资讯来自一周前我收到的一本邮品拍卖图录。几十年来,通过参与各种集邮活动,我陆续同国内外很多拍卖公司及邮商建立了联系。进入11月份以来,光收到寄自京津沪和港台的邮拍图录,就有十多本,摞起来有一尺多厚。人有时是很矛盾的,没有拍卖的日子闲得慌,拍目多了又招架不过来。盼拍卖的目的无外乎希望从中淘到自己需要的东西。所以每当拆开邮件一看是拍目,宁可辞掉其它事情,甚至不吃饭不睡觉,也要在第一时间仔细地阅读它。然后认真研究分析感兴趣的拍品,生怕遗漏了自己所需。就这样,我在北京“中贸圣佳”公司的拍卖图录里发现了这项标的。
首都北京真不愧为我国的政治、经济和文化中心,每到年底艺术品拍卖就扎堆。12月份十几家大小拍卖公司,好像串通好了,接二连三地开槌,一场场无硝烟的争夺战此伏彼起。那些热衷于拍场斗富的、利用槌下变现的、喜欢投机捡漏的,届时都从全国各地云集京城。这也逐渐成为一种趋势,广大收藏爱好者都愿意此时进京,享受这节日般的连环盛宴,从中或多或少都有所斩获。但这次对我来说,仅为一枚实寄封专程跑一趟首都,似乎有些不划算。莫不如用那几百元的差旅费做筹码,把心仪之物拍下——我迅速做出了决定。
是的,经过在邮市中多年的摸爬滚打,我逐渐养成了遇事沉着冷静、避免冲动决策的心态。你想啊,一场邮拍少则几百项,多的几千种,好东西五彩缤纷、琳琅满目。搞收藏者都有很强的占有欲,也很容易兴奋激动。但作为一介工薪族,必须坚守“进场三不买”的底线,即自己没有用的不买、朋友不需要的不买、价位不合适的不买。所以阅读筛选邮拍图录,制定切实可行的投标方案,就成为参与拍卖之前重要的必修课。
经一番谋划,我委托太原好友老王代拍。出于稳妥保险起见,我又同“圣佳”拍卖公司的负责人取得联系并加了微信,一旦出岔头也有个备用预案。因为七十多岁的老王,同我有着几十年的交情,这个忙他是一定会帮的,并且以前也有过先例。然而我更知道他专门从事邮品拍卖业务多年,在全国集邮界很有名望。他与国内多家邮品拍卖公司都有着交往,每年这个时候进京肯定事多繁忙。
果然,老王先到天津参加了“昊德”公司的两天拍卖;然后又于12日立即赶赴北京,为著名的“保利”公司作拍卖顾问。当我收到他“‘圣佳’公司去不上了”的微信后,立即启动了第二套方案——协商“圣佳”拍卖现场,接受我的届时电话报价。12月13日上午10点“圣佳”拍卖举槌后,我正在本市邮协筹备年末聚会,但心里却惦记着北京那枚千金寨实寄封。只好打开手机网络、调大来电音量;又辞去了中午与邮友们的聚餐,以便随时接听电话、进行竞拍。
也许是心诚,抑或是缘分到了,该封与另外一枚黑龙江旧封组成的一个标的,底价为600元,最后被我以700元(含佣金、邮费)拍下!为尽快落袋为安,我立即通过支付宝划款并发去地址,办理了支付发货手续。事后我分析,之所以无人与我竞争,大概有两个原因:一是这个早已在地图上消逝的千金寨,外地很少有人了解它的过去,不在大众关注的范围之内;二是另一枚黑龙江旧封的需求者,或因资讯闭塞未在现场,否则注定要有一番厮杀的。
接下来让我们来解读一下,这枚民国十七(1928)年从抚顺千金寨天主教堂寄往美国的实寄封。该封为西式横型,长166毫米、宽102毫米,厚白报纸格式化制作。正面右上角贴面值一角的“北京二版”帆船邮票一枚,票上盖销中华邮政“千金寨 十七年一月十四日”三格式英汉腰框邮政日戳,符合中华邮政1925年10月1日至1930年7月1日国际平信邮资标准。整个信封保存完好、古朴自然。
对于早期中华邮政抚顺营业日戳的研究,一直是一个盲区,究竟有多少种制式一直未见有文献记载。该封日戳上半圆的英文有直排和弧排两种形式,这从笔者雅藏的另一枚民国九年的实寄邮资明信片上可得到证实。该片无意中为后人留下了当年三种制式的抚顺邮政日戳,且又都嵌盖在正面,为迄今仅见,殊为珍贵难得。而本封与该片上销票日戳应为同一把戳具。相隔7年多仍在使用,印面已经磨损严重,导致销票戳迹不清,邮务人员在封左侧的空白处又重新补盖一戳,足见当时中华邮政的认真负责精神。
帆船邮票是中华民国成立之初,中华邮政最早印制的邮票,从民国二年开始先后印制发行了三套。第一套“伦敦版”,民国二年(1913)五月五日发行,全套19种;第二套“北京一版”,从1914年陆续发行,全套22种;第三套“北京二版”,从1923年起陆续发行,全套24种。此后一直到民国二十年(1931)才发行“伦敦版孙中山像邮票”,间隔了8年。本封正是在这段时间内使用的。但那个年月抚顺人民在日寇铁蹄下,民不聊生。普通百姓是根本不会购买邮票寄信的,这是一位驻抚的美国天主教传教士,从抚顺千金寨寄回美国俄克拉荷马州(OKLa.)的一封家书。
百年前的抚顺天主教堂,位于原千金寨县署一条街上,与县衙相距不远。笔者尚藏有另一枚民国十六年(1927)的同类实寄封,是寄往美国密歇根州的印刷品实寄封,可相互佐证。这枚封比新拍到的封早了七个月,收信人名址是由同一台打印机打印的,只不过后者为贴条。两封上贴的是同一套帆船邮票、盖销的是同一枚英文弧形排列双文字邮政日戳,也都是经过西雅图(Via Seattle)中转的。巧的是两封均因邮戳使用年久,印迹模糊不清,而同样在封的空白处又重新进行了补盖。两封90多年后重返故里,合璧归根亦为家乡文史界幸事一桩。
我们知道,当年抚顺千金寨地下蓄有特厚优质煤层,日本人为大量掘取这一宝贵的煤炭资源,于1920年开始实施“大露天掘开采计划”,并率先迁走了自己精心营建了十多年的“日人街”。民国十六年(1927),抚顺县公署就千金寨搬迁问题,与炭矿进行了多次交涉均未谈成。日本人开始采取断电、断水、堵路,并加大地下爆破量等卑鄙手段强行逼迁。民国十七年(1928)由于矿坑塌陷使千金寨街面下沉积水,许多房屋倒塌、倾裂而无法居住。老街县署、居民和商户不得不陆续搬出千金寨,当然也包括千金寨邮电局。这枚实寄封就是在这样的背景下从千金寨寄出的。
也就是说,该封的邮寄之日正值千金寨市街的拆迁搬家之时!此后抚顺的版图上就再也没有“千金寨”这个地名了。由于千金寨邮局的不复存在,从抚顺寄出的信件上,就再也不会盖有“千金寨”地名的日戳了。从这个意义上讲,该封说不定还是“最后的晚餐”呢!因为迄今为止,笔者尚未见到和听说过,有晚于这个日期的千金寨实寄封存世。——或许还有待今后进一步挖掘。
附带多说几句,本人本场一同拍获的那枚民国二十年(1931),黑龙江安乐镇寄往哈尔滨的中式红框封,是“9•18事变”之前寄出的。很快伪满洲国就将在长春成立、中华邮政即将撤离东北。该封无论对研究东北这段历史,还是组编相关邮集,也都是很有价值的重要素材。如果遇到明眼人、钟情者,其身价亦不可小觑。鉴于此原本我是打算出到四位数,志在必得这两件实寄封的。
这就是该枚千金寨实寄封所具有的非凡价值,也是令我眼亮心跳、孜孜以求的动力所在。它原本就是咱抚顺的东西,宛如一个漂泊在外的游子,90多年后终于叶落归根,重新回到家乡故土。但当年该封的收寄邮局早已荡然无存,原地已变成深邃的西露天煤矿大坑了。这枚罕见的千金寨实寄封的拍购成功,不但丰富了笔者的邮藏、促进了抚顺历史的研究;也为家乡抢救回来一件非常有价值的补白文物。
著名的美国作家海明威曾经说过:“我为我喜爱的东西大费周章,所以我才快乐如斯。”笔者虽不能与这位诺奖得主同日而语,但此事或与他同工异曲。窃以为收藏的快乐不仅是淘到喜欢的东西,更要会享受淘到的东西。还是那句话:不进入这个收集、研究领域,你是品尝不到其中兴奋与乐趣的。
该文章所属专题:徐洪专栏
徐洪,(1956-2023) 原中共抚顺县委党校副校长。现任抚顺市关工委报告团副团长、市邮协秘书长、市作协纪实委副主任、县关工委副主任等。1980年起在省内外发表小说、散文等文学作品,现为辽宁省作家、集邮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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