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卢然:“大潦”是中原王朝控制东北的巨大地理障碍

2022-01-04 20:42 抚顺七千年 卢然 812
  在辽东丘陵与辽西丘陵之间,铁铃——彰武之南,直至辽东湾,是一长期沉降区,即辽河平原。区域内水系十分发达,有辽河、太子河、浑河、大小凌河、沙河等。至少在先秦以前,这里还是布满河流、湖泊、沼泽的在综合地貌,即大潦。直到隋唐时期,这里还存在着南北千余里、东西20...


  在辽东丘陵与辽西丘陵之间,铁铃——彰武之南,直至辽东湾,是一长期沉降区,即辽河平原。区域内水系十分发达,有辽河、太子河、浑河、大小凌河、沙河等。至少在先秦以前,这里还是布满河流、湖泊、沼泽的综合地貌,即大潦。直到隋唐时期,这里还存在着南北千余里、东西200里的“辽泽”。


  “大潦如同北方大漠,南方大岭。‘漠’的北方称漠北,‘岭’的南方称岭南,‘潦’的东方即称为‘潦东’(辽东)。同样地,‘潦水’‘辽海’等名称均与此有关。”[1]

  大潦的存在,严重影响了东北与中原之间的沟通,同时,大潦也是是中原王朝控制东北的巨大地理障碍。

卢然:“大潦”是中原王朝控制东北的巨大地理障碍 图1

  战国时期,天下大乱,北方东胡族迅速崛起。东胡族是我国东北地区的古老民族,《十六国春秋》载:“昔高辛氏游于海滨,留少子厌越以君北夷,世居辽左,号曰东胡。”[2]燕国为了安定后方,集中力量对付秦国咄咄逼人的攻势,决定向东胡暂时妥协。为表诚意,燕国将本国名门望族的年轻后裔秦开送往东胡为质。秦开到达东胡后,逐渐取得东胡信任,他借机掌握了东胡的军事地理、民情风俗等情况。一次贩马途中,蓄谋已久的秦开脱离队伍,恰巧燕国的队伍巡防经过,秦开就跟随他们回到燕国。

  昭王十二年(前300年),燕昭王委任秦开为将,率大军反击东胡,致使“东胡却千余里”。[3]随后,秦开乘破东胡的劲风,率军向东渡过辽水征讨箕氏朝鲜,取地二千余里,并陆续开始筑长城,设郡县,将中原先进的生产方式和进步社会制度扩展到东北地区。秦开之所以能取得成功,要得益于他在东胡为质的经历,特别是对大潦情况的掌握。因此才能制定出最为合理的军事行动方案,这也从另一方面反映出大军东渡辽水(大潦)之艰难。

  西汉昭帝时,乌桓逐渐强盛,为报昔日匈奴“灭其国”之仇,举兵挖掘了匈奴人的祖坟。匈奴人大怒,发兵报复乌桓。为稳定北方局势,汉昭帝始置度辽将军截击匈奴。“(元凤)三年……冬,辽东乌桓反,以中郎将范明友为度辽将军,将北边七郡郡二千击之。”[4]关于“度辽”一名,东汉学者应劭的解释是:“当度辽水往击之,故以度辽为官号。”

  汉代将军竟以度过一条河流而得官号,似乎与理不通。唯一可以解释的是,范明友征乌桓时的“度辽”并非单指今天的辽河,而是存在于这一区域内的“大潦”。在汉初,度辽任务并不同于度一条河流容易完成,引兵度“潦”是一项极具危险与挑战的军事行动。

卢然:“大潦”是中原王朝控制东北的巨大地理障碍 图2

盘锦红海滩(网络图片)


  东汉末年,曹操平定乌桓,大军行至白狼,曾作《碣石篇》云:“孟冬十月,北风徘徊,天气肃清……乡土不同,河朔隆寒,流澌浮漂,舟船难行……。”曹操十分生动地描述了当时白狼水(今辽西大凌河)初冬季节的天气情况,这种寒风刺骨、天寒地冻的自然环境,无疑是中原士兵需要克服的重大困难之一。[5]

  三国时期,得父祖之荫,被魏明帝拜为杨烈将军,受辽东太守之职的公孙渊,反复无常,游走于各诸侯之间。先是,向孙权称臣,而后又杀掉孙权大员,将首级送到洛阳,呈现给魏明帝。被明帝拜为大司马,封乐浪公,还让他继续持节任辽东太守,统领诸郡。

  魏景初元年(公元237年),割据辽东的公孙渊多次对中原宾客口出恶言,魏明帝下诏命公孙渊入朝,公孙渊不从,并公然反叛。魏明帝任命毌丘俭为幽州刺史、加官度辽将军对公孙渊进行讨伐。公孙渊率军逆击毌丘俭于辽遂县,当时正赶上大雨连绵十余天,辽水大涨,毌丘俭与公孙渊交战不利,不得不引军退还于右北平郡,公孙渊因此自立为燕王,改年号为绍汉,设置百官。第二年,毌丘俭随魏太傅司马懿再次攻打公孙渊,公孙渊大败,其首级被传到魏都洛阳,最终一举收复了割据半个世纪的辽东。

  事实上,曹魏政权在嘉禾元年(公元232年)就曾对公孙渊用过兵,当时公孙渊与孙吴政权勾结,引起曹魏不满,魏明帝派汝南太守田豫都督青州军自东莱渡海往讨,幽州刺史王雄从辽西渡辽水进攻,公孙渊凭借“大潦”这一天然优势顽强抵抗,结果曹魏军队大败。从以上叙述不难看出,曹魏政权先后三次进攻辽东,有两次均以失败告终,均与“大潦”有关,否则,辽东早就被曹魏收复了。从另外一个角度看,“大潦”对公孙政权而言,不仅可有效阻止中原政权进攻,同时也让辽东成为中原名士避难的理想之所。两汉时期,每逢中原动荡,贤士大夫们都视辽东为乐土。他们的到来,极大地促进了辽东地区民风的改善和社会的发展。[6]

卢然:“大潦”是中原王朝控制东北的巨大地理障碍 图3

  东晋南北朝时期,地处辽东的高句丽地方政权逐步强大,在汉朝的四郡地域中不断扩充地盘,成为隋朝统一中国的最大障碍。公元598年,高句丽竟然集结兵力进犯辽西,与强大的宗主国隋王朝分庭抗礼。在这一形势下,隋文帝决心征伐高句丽,随后派出30万大军,分别从水路和陆路进军高句丽。陆路大军出山海关后便遭遇连天大雨,勉强到达“大潦”地带,部队粮草供应不上,又染上了瘟疫,兵卒死亡过半,几乎完全丧失战斗力,最后不战而回。《资治通鉴》记载:“汉王谅军出临渝关,值水潦,馈运不济,军中乏食,复遇疾疫。”[7]史家评论,隋文帝征伐高句丽的失败,主要是受“大潦”的影响。

  公元605年,隋炀帝杨广篡夺皇位后,继承父亲未尽的统一大业,先后三次征伐高句丽,皆未达到预想效果。特别是公元612年三月开始的征讨行动,隋炀帝调集113万征讨大军,以及两倍于军队数量的劳工从事后勤补给,由炀帝亲自指挥,准备一举消灭高句丽。

  辽水是当年隋文帝远征军未能越过的一道天然屏障,高句丽军队依托辽水作为第一道防线,在东岸严阵以待。在隋军度辽水时,高句丽军队突然发动袭击,令隋军损失惨重,前锋麦铁杖将军在带领部队渡河时战死,隋军被迫退回西岸。两天后,隋军再次向东岸发起进攻。此役,由于一连串的失误,导致隋军最终失败。此后,隋炀帝又组织了第三次征讨行动,但直到隋朝覆亡,也未实现消灭高句丽的战略目标。至唐代,唐太宗亲征高句丽过辽水时,仍见有大量隋朝士兵遗骨裸露在沼泽中,“……隋师渡辽,时非天赞,从军士卒,骸骨相望,遍于原野。”[8]唐太宗命将士将前朝士兵遗骨妥善掩埋,当年隋军进军或是撤回的时候,很多人没有死在战场,却死在了辽泽里,唐朝大臣、诗人王建在《渡辽水》中说:“渡辽水,北去咸阳五千里。来时父母知隔生,重著衣裳如送死。”度辽之恐怖由此可见一斑。

  唐贞观十八年(公元644年),唐太宗与朝中大臣再次做出东征高句丽的决定。同样,在通过辽水时遇到重重困难。“庚年,车驾至辽泽,泥淖二百余里,人马不可通,将作大匠阎立德布土作桥,军不留行,壬申渡泽东。”[9]这里所称的“布土作桥”,还是隋炀帝东征时的发明,就是用布袋装土,堆成“鱼梁大道”,便于大军迅速通过,以免重蹈隋朝炀帝覆辙。当唐太宗回程时,则采用另外一种渡辽方法,即剪草填道,并亲自参与了具体劳作。《资治通鉴》记载:“丙戌,渡辽水,辽泽泥泞,车马不通,命长孙无忌将万人,剪草填道,水深处以车为梁,上自系薪于马鞘以助役。”[10]

  公元667年,唐军攻入高句丽,次年攻克平壤,高句丽灭亡。但是随后唐对辽东地区的控制力仍然有限,其中辽水的存在成为中原王朝控制辽东的巨大障碍,因此也就有了后来渤海国崛起,在辽水东西两岸形成与唐朝对峙局面。清初沿革地理学家顾祖禹在论及辽水之时说:“今辽地遇雨则多淖,盖天设之险矣。”[11]

卢然:“大潦”是中原王朝控制东北的巨大地理障碍 图4

  据考证,先秦以来,随着西辽河沙化严重以及海退影响,“大潦”(辽水)呈逐步萎缩态势。至元朝末年,沼泽湿地陆续减少,穿越辽泽与过去相比要容易得多,但这并不意味着辽泽地区畅通无阻,往来通行仍需花费巨大努力。

  宣和七年(1125年),北宋名臣许亢宗出使金国,祝贺金太宗即位,回宋后撰写了《宣和乙巳奉使行程录》。《行程录》记:“离兔儿涡东行,即地势卑下,尽皆萑苻沮洳积水。是日,凡三十八次渡水,多被溺。……秋夏多蚊虻,不分昼夜,无牛马能至。行以衣包裹胸腹,人皆重裳而披衣,坐则蒿草薰烟稍能免。”[12]许亢宗对“大潦”(辽水)自然状况的描述,是他出使金国之时的亲身经历,可见即便在和平时期的普通行人,在夏秋季节从这一带穿越也是有一定危险的。

  靖康二年(金天会五年,1127年)的靖康之变中,除徽钦二帝之外,还有大量赵氏皇族、后宫妃嫔与贵卿、朝臣等共三千余人被金人押解回转金国。在穿越“大潦”(辽水)时吃尽了苦头。“初八日,渡梁鱼涡。此两日如在水中行,妃姬辈虽卧兜子中,驼马背亦湿透重裳,地狱之苦,无过于此。”[13]

  “大潦”的存在不仅阻碍了中原王朝对辽东的有效控制,同时也给北方民族入主中原造成一定的困难。《明季辽事丛刊》记载:辽河平原“地下多水患,自驿堡墩台而外,居民绝少,四望无烟,惟芦苇萧萧尔。”明末清初,“从沈阳至辽河,百余里间皆葑泥,洼下不受车马”,难以通行,所以当时驿路自沈阳南下,绕经辽阳、牛庄、广宁以达山海关,曲道而行,甚为不便。天命六年(1621年),努尔哈赤在沈阳以西,“命旗丁修除叠道,广可三丈”,从此,“由辽河一百二十里直达沈阳,平坦如砥,师旅出入便之。”[14]

卢然:“大潦”是中原王朝控制东北的巨大地理障碍 图5
 沈阳永安桥,盛京叠道起点

  乾隆四十五年(1780年),为了祝贺清朝乾隆皇帝的七十大寿,朝鲜文学家朴趾源跟随使节团来到中国。回到朝鲜后,他整理了从鸭绿江经辽宁到北京到热河的行程记录,名为《热河日记》。在这份记录中,也有其对大潦的所见所闻,闻之,令人惊悚。

  “一板门,二道井,地势洿下。小雨泥泞,方春解冻时,误入泥中,则连人带马,顷刻不见,咫尺难救。昨年春,山西贾客二十余人,皆乘健骡至一板门,一时陷没。我国驱人,亦陷失二名云。……辽野千里,土细如面,遇雨黏浓,如糖之融,没人腰膝。才拔一脚,则一脚渐深,若不努力抽足,则地中若有吸引者,全身都没,不见陷痕。”[15]

  大潦的形成有地理、气候等多方面的原因,一是该区域处在山区与平原衔接地带,河网密布,水系发达,夏季降雨较为集中;二是由于河流冲积形成的特殊地貌,致使河流经常改道,积水难以宣泄;三是受海侵、海退现象影响,由海变陆要经历有一个沼泽化过程。加之这一地区土质黏重,形成不透水层,沼泽难以迅速消失等等。

  历史上,由于大潦(辽水)的存在,制约了中原王朝对东北的有效控制,大潦之东的潦东,如岭南、漠北地区一样,经济社会发展相对滞后。直到近代以后,随着交通事业的发展,以及大潦的最终消失,这种情况才实现巨大改观。(2021.05.02)

  注释:

  [1]卢然:“辽东”地名源于沼泽考(《中国地名》2020.02).

  [2]《十六国春秋·前燕录》.

  [3]《史记·匈奴列传》.

  [4]《汉书·昭帝纪》第七.

  [5]乔凤岐:辽泽与辽东安全(《隋唐皇朝东征高丽研究》 2010).

  [6]闫虹:孙氏与辽东(辽阳史论集萃》).

  [7]《资治通鉴》隋文帝开皇十八年(598年)六月条.

  [8]唐太宗:收瘗征辽士卒诏(《册府元龟》卷四十二).

  [9]《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九十七·唐纪十三.

  [10]《资治通鉴》卷第一百九十八·唐纪十四.

  [11]顾祖禹:《读史方舆纪要》(卷三十七).

  [12]崔文印:《靖康稗史笺证》(第23页,中华书局1988年版).

  [13]崔文印:《靖康稗史笺证》(第185页,中华书局1988年版).

  [14]高土奇:《扈从东巡日录》,卷上.

  [15]朴趾源:(朝鲜):《热河日记》,一板门,二道井,指清代沈阳至北京驿路上的驿站,位于今沈阳市法库县靠山屯附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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