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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明扬:养鱼

2022-09-30 07:05 抚顺七千年 刘明扬 707
  养鱼是我童年时的事情,仅仅养了两三年 ,后来就慢慢地淡出视野。起初是“文革”初期的夏天,一个炎热的午后,我和邻居的几个孩子到浑河边游玩,不知不觉,就从和平桥南走到了桥北。过了桥,绕过一座土山,然后沿着浑河边的一条小路向东,右手边宽阔的河水打着漩涡,浩浩荡荡...
  养鱼是我童年时的事情,仅仅养了两三年 ,后来就慢慢地淡出视野。起初是“文革”初期的夏天,一个炎热的午后,我和邻居的几个孩子到浑河边游玩,不知不觉,就从和平桥南走到了桥北。过了桥,绕过一座土山,然后沿着浑河边的一条小路向东,右手边宽阔的河水打着漩涡,浩浩荡荡向西流去。

  前面不远处,高尔山余脉连绵起伏,展示着坚韧的雄姿。顺着山脚,透过一片绿树丛,能隐隐约约看到滴台车站土黄色的屋影。


刘明扬:养鱼 图1


  那个年代,人们不愿意郊游,整个来路没看到几个人影。再往前走,一条溪流竟从天而降 ,陡然挡住了去路。溪流有两丈多宽,清澈见底,挟着清风,径直汇入混浊的浑河。我们不想淌水过河,便向北溯流而上。不久后前面遇到一个铁路桥涵,旁边还留有一座日伪时期的水泥碉堡,溪水从桥下堆积的青石上漫过,发出淙淙的响声。桥下避光,又有流水的浸淫 ,显得格外清凉。我们在桥下盘桓了一会,散散汗,又重新上路。其实我们没有目的地,只是信马由缰,随心所欲,走到哪算哪。

  没想到,刚走出桥涵,眼前竟豁然开朗,宛如从一间小黑屋突然撞到了外面的世界。那分明就是一副色彩明丽、生机盎然的水彩画,画里有蓝天白云,白云像躺在蓝色的绸缎上小憩;有一望无际的原野 ,原野像绿色的百草园,任狗尾巴草、婆婆丁、艾蒿、车轱辘菜等铺天盖地地随意生长;远处有几间农舍,农舍像小船一样,在远处的草浪上停泊;更重要的是,有一条玉带一样的小溪,曲曲弯弯,欢快地奔腾,冲刷着两岸的沙土,把河底的沙粒冲刷得晶莹剔透。溪水中一群群寸把长的小鱼,人们叫“麦穗”,往来穿梭,好不快活!还有十几棵碗口粗的柳树,垂在岸边,给透明的河水投下一片片阴凉。

  这是世外桃源吗?我们上午刚刚看完一出闹剧:在和平小街,有一位开理发店叫吴芳的矮个中年妇女,被红卫兵拉出来,说是“破鞋”,把姣好的头发剃成垄沟一样的几道,又在脖子上挂一双布鞋游街。街两侧布满店铺,观看的人是人山人海。有些人看不清,还踮起脚跟,有些人嘴里含混不清地嘟囔着,说不清是助威还是辱骂。

  总之,嘈杂声像地雷爆炸声一样迅速向四周蔓延。我心里不太舒服,毕竟读了很多年书,简单的道理还略知一二。我不知道她的丈夫和孩子该怎样面对这种场面,情何以堪?我只看到她的矮个子丈夫,手足无措地站在一旁,手里抱着的孩子在抹眼睛 ,喊着妈妈,哇哇大哭,一张白静幼稚的小脸弄得沾泥带水。人呐,唉,怎么说呢?

  这里的确是世外桃源,这里没有人与人之间的纷争、勾心斗角,没有是非不分的愚昧,没有幸灾乐祸时的丑态,甚至没有街市特有的乌烟瘴气和嘈杂的人声。这里有明亮的阳光、绿色的原野、晶莹的溪水。在这里能闻到野草的清香,能看到草叶的摇动,能听到夏虫的歌吟。还有孩子们之间的友善相处。

  面对溪流,我们快速地脱下鞋子,挽起裤脚,跳进没入脚踝的浅水中。水中有鱼,我们想捞几条拿回去饲养。鱼群在脚边游走,行动敏捷,你想空手扑捉,无论怎样小心翼翼,最后都是两手空空,劳而无功。大家索性不抓鱼了,相互追逐、撩水,弄得浑身湿漉漉的。我把头浸入水中,让清凉的溪水洗去发胀的头脑和心中的愤懑。大家无忧无虑地淌水奔跑,但不管怎么玩,也难以打消捞鱼的念头。

  夕阳西下的时候 ,我们准备回家,大家商定回去后 ,每人做一个捞鱼网,预备一个小桶,第二天再来捞鱼。我回家后拆一个口罩,找一段铁丝 ,精心制做一个烟囱口大小的纱布网。再找小铁桶时,翻遍煤棚也没有收获,只好暂时用罐头瓶凑合。

  大家准备停当,聚会时看我拿着罐头瓶,有人摇头说:“这不行,这么远的道,到家水都洒光了”看看还有几个人拎着小铁桶,于是说:“只带铁桶装鱼,回来大家分”。一行六人,带着各自的家什,从我家浩浩荡荡出发。刚刚上午十点多钟 ,太阳在东南方向徘徊,照向简陋的平房区。我家与和平小街毗邻,文革初期,受革命浪潮的洗礼,上学是上上停停,三天打鱼两天晒网,学生享有充分的自由。

  而我家则成了娱乐中心。我父母都有工作,早晨一上班,只有我和哥哥在家 ,没有人打搅,这些人雷打不动准时前来报到,在又窄又暗的小屋耗着,一呆一天。每天无非是打扑克、下军棋、拍烟盒、讲故事之类,有时也倾巢而出,看看街上的新鲜事。到了晚上,我父母下班之前,一个个又知趣地悄悄散去。

  有一个叫史永江的邻居,和我哥哥是同学,刚上一年初中,属于“老一年”,擅长讲故事。讲《秦英征西》、《大八义》、《小八义》等,讲得是头头是道,听众鸦雀无声。他家还藏有许多小人书,装在木头箱子里,足有七、八十本,我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经常借来看。还有一个叫“中队长”的邻居,长我两岁,高我半头,在学校是两道杠,多才多艺。他爱画画,连篇累牍地画小人书 ,家里贴得满墙都是。还钟情于电子产品,我最早和他学过做矿石收音机,后来因为没有凑齐零件,竟半途而废。

  他则继续专研,而后又自制了一台没有外壳的裸体半导体,拿给我们收听。这在当时可以说是凤毛麟角。这些人之间偶尔因为打扑克、下军棋拌嘴 ,进而动手。一次王六和中队长动手,随手拿起窗台上的玻璃药瓶,向中队长头部砸去,中队长一躲没砸中,随即反手一脚把王六踢到门外。孩子们的脾气像夏天的雨,来得突然去得快。打过仗,没过多久又是好朋友。这些人,多半爱看书,谁得到一本新书,都相互传阅,共同受益。我几乎每天都有书看,觉得生活有滋有味。当时我正在看《三侠五义》小说,其中提到了“招贤馆”,遍招三教九流,我有些自嘲地想,给我家冠名“招贤馆”如何呢?

  从和平小街附近出发 ,要步行一个多钟头的路 ,才能到达目的地。我们先顺着二道河边, 往和平桥走。临近立秋了,在旷野上玉米稞已经有一人多高 ,浓绿一片,密密实实。茄子地里的茄子也长到电灯泡大小。还有种芸豆的,那搭成三角形的支架上,结了一些芸豆,还继续开着一朵朵粉白花。大家心情舒畅,谈论起电影《地道战》,有人竟哼哼起电影插曲:“太阳出来照四方,毛主席的思想闪金光……”。有几个在14中上学的孩子,提起了他们的音乐老师张树林 ,又模仿老师教歌时打拍子 ,一脸享受的模样,引得大家哈哈大笑。

  接着他们又唱起学得的歌曲《请到我们山庄来》。歌词是那样优美:“满山山红花向阳开,山庄庄人民喜心怀。一心心唱个公社好,幸福长存春长在”。旋律是那样欢快热情,久久地回荡在原野上,令人难以忘怀。后来,我找到了歌本,很完整地记住了歌词。再后来,我升初中在14中,特意暗中观察了张树林老师,他约四十岁年纪,长得白白净净,方脸双下颏,有点像苏联人。他没有教过我,但我还是对他肃然起敬。

  我们来到了熟悉的溪边,挽起裤脚,跳入溪水中,要大干一场。大家排成一行,拿着小鱼网,逆流推进。鱼倒不少,在水中飞一样穿梭,擦网而过,我们忙活了半天,竟一无所获。有的沉不住气了,开始埋怨:“你俩,距离太大了!”、“你,反应太慢,手利索点!”、“怎么搞的?”但不管怎么说,还是劳而无功。后来有人另辟蹊径,在柳树根下浸入溪水的乱草 中随意捞上几网,竟捞出几条小鲫鱼和白漂鱼。这意外的发现,增强了大家的信心。

  大家都来效仿,但直到把水搅混,收获却寥寥无几。看来只能想别的办法了。溪水顺着水流,向一旁冲出个死水岔,六七米长,周围都是细河砂,那里溪水清浅温暖,鱼儿欢快地游进去,就像游进了陷阱。这给我们提供了难得的机会。我们一起蹲下来,推河砂堵住入水口,然后再一点点推进,把鱼困在狭小的水坑里,最后用渔网一条条捞进小桶。鱼儿入网后,还在不停地跳动,那鱼鳞在阳光的映照下闪烁着银光。

  回家的时候,夕阳把大家的身影长长地印在二道河和原野中间的河堤上,二道河在急匆匆流淌,仿佛急着回家。原野上的庄稼像蒙上一层雾霭,若隐若现。这时候能看到远处城市上空冒出一缕缕炊烟。大家都觉得饿了,临近二道河桥头时,到旁边的玉米地撅玉米杆吃,但不知谁没注意,长长的玉米杆把一个装鱼的小桶碰倒了,鱼儿在地上四处乱跳。大家急忙连泥带水地把鱼搂进桶里,又从别的桶里匀一点水,然后顾不上吃玉米杆了,都急三火四地往家赶。到家后换上清水,一颗悬着的心总算落了地了。

  我们家有一个掉岔的红泥烧制的洗衣盆,我把分到的鱼装在盆里,放到北窗户下窄院的地上,窄院没有门,每天只能从窗户跳来跳去,看鱼的生长情况。我又到别处要一些水草,放在盆里,不知鱼吃不吃。那段时间看鱼几乎成为我生活的一部分。立秋天凉了,我担心鱼能不能冻死?我也琢磨鱼吃馒头吗?有时放一点。有一次,天蒙蒙亮,我怕打搅别人,悄悄从窗户跳出去,看到鱼儿欢快地游动,心情无比轻松。以后我上初中学到《捕蛇者说》,其中有一段话:“吾洵洵而起,视其缶,而吾蛇尚存”,当时我窃笑,这不是我偷偷看鱼时的真实的写照吗?

  没过多长时间,鱼相继死去,我心情十分低落,再也不想捞鱼了,与其捞鱼养不活 ,还不如让它们在小溪自由自在地生活!几乎同时,中队长拿一个罐头瓶找到我,里边装了三条孑孓一样的热带鱼,告诉我热带鱼非常珍贵,等养大下崽后给我。我一直盼望这一天。后来真如愿以偿了。我又开始养热带鱼,新生活带给我无限遐想。

  在罐头瓶里养比蝌蚪还小的热带鱼,每天关注水温、喂鸡蛋黄、定期换水,忙个不亦乐乎。眼看着小鱼一天天长大,鱼尾露出点点艳丽的橙色,在狭小的空间游动,令人心旷神怡。我开始考虑作一个鱼缸,因陋就简,哪怕小一点。于是找几块旧玻璃,用镀锌板作角铁,铝丝作铆钉,把玻璃镶在支好的角铁框里,再打好腻子,一个一尺长的鱼缸便大功告成。经过东拼西凑,鱼也增加到了十几条,都是火炬。我又用轻砖雕一个假山,从水塘捞几条水草,放在鱼缸里,鱼缸里登时水漫金山,绿意盎然。我经常拿上小铁桶,骑自行车去高湾的方晓捞蹦虫,还到钢厂门前的污水沟捞线虫喂鱼,其实和平小街能买到鱼食,但在当时,只要吃得辛苦就能办到的事,谁还会白白地去花冤枉钱呢?和平小街卖鱼和鱼食的地方,也是我悉心关注的去处。

  南北走向的和平小街,中间有一处繁华的丁字路口 ,西南拐角的抹斜处,坐落着一家古色古香的中药铺,铺面青砖黑瓦,两扇木门合开,屋顶的瓦楞上摇曳着几株绿草,门朝东北方向,很有气派。药铺北邻和平门市部,斜对联营商店,三家成鼎立之势。此乃黄金地段,客流也是络绎不绝。药铺因为在削角处,给门前騰出一块空地,成为一些人摆摊经营的好地方。文革前,这里有小人书摊,一大张牛皮纸铺在地上,上面摆满小人书,花花绿绿一片。

  还有放映小电影的,支着架子,架子上放一个像卖纸烟的木头盒子,盒子里摆着十几部有如照像机外壳般大小的小电影,小电影前有圆孔放大镜,旁边有手动转轴,供人们观看。看一部电影需花两、三分钱。摆小电影的是一位四十多岁的邋遢的中年人,黑红脸膛,没人看的时候,为招揽顾客,经常扯着嗓子唱道:“北京的小电影该多可观呐,看完这篇再看那篇。”

  现在这块阵地被卖鱼的和卖鱼食的占领了,地上摆满瓶瓶罐罐,盆盆碗碗,里边装有燕鱼、黑玛丽、红箭和火炬等。燕鱼要一元钱一条,黑玛丽八角一条,红箭和火炬稍微便宜点。但看的人多,很多时候是无人问津 。卖线虫和蹦虫鱼食的是二分钱一匙。我也经常光顾这里 ,但止于欣赏,从未购买。文革开始后的第二年,市面比较混乱,卖药的、耍猴的、卖纸炮的等等四处泛滥。我最喜欢看卖人参糖的,那可能是一对父女,男的是个盲人,六十岁左右,高高的个子,穿长袍马褂 ,手里拿一根竹拐杖。女子三十多岁,个子矮小,小心翼翼地扶着男人。我愿意听男人面无表情地唱歌,歌声低沉沙哑,但能听清楚歌词:“哎,开口味,去恶味,外带压咳嗽。清痰败火丹薄荷良糖,开脾健胃大补元气地人参糖啊”。起首“哎”字音拉得挺长,极像卖货郎的吆喝声。

  我再没有买过或要过鱼,只是精心地侍弄这十几条鱼。冬天到了,门窗结上一层冰霜。屋里一停火就十分寒冷,鱼缸里水温下降,只好不停地往里掺热水。晚上把鱼缸挪到炕头上,再用棉被包起来,一点点挨过冬天。过两年这些鱼死去以后,我再也没有心思养鱼了。说不清为什么。但我还是很留恋最初养鱼的时光,留恋第一次逮鱼时的情景。很多年以后,当我坐抚顺北站到沈阳北站的列车,经过滴台车站后,会在窗前全神贯注地寻找那条小溪,但令人失望,那条小溪已经变成了黑水,两岸盖满房屋,散落着一些生活垃圾。我的心禁不住沉下来。

  我想起了闻一多《死水》里的诗句:“这是一沟绝望的死水,清风吹不起半点漪沦”。现在经济发展了,可有些地方生态却江河日下,这无疑是值得深刻反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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