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节 失落的花翎

吴买办适时出现，投之以利，说动王承尧吸收道胜银行六万两白银的股份。道胜银行多大的来头？别说一个俄国大校，三五十个大校能比得上跨国银行的毫毛吗？王承尧乐了，忙和增祺将军汇报，攀上道胜银行的高枝，增祺自然一百个乐意，官府一同意，王承尧与道胜银行谈妥条件，两家举行发布会，宣告合作成功。但是，凡事百密一疏，王承尧本欲借这堵墙挡风，却不料埋下祸根。数年后，华兴利公司变故，王承尧悔不当初。

对手攀上俄国人，翁寿不觉吃惊，以王承尧的智商，这是正常之举。他要不这么做，反而不正常。翁寿不在乎的原因是，道胜银行仅是入股，华兴利的大权仍握在王承尧手里，两家的竞争关系不变。翁寿明白，压下王承尧的风头，直至把他赶出矿区，唯有依靠身上散发着熊腥味的沙俄。

报着不良动机，翁寿吸纳陆宾诺夫一万七千两股金，扶他爬上抚顺煤炭公司矿师的宝座。

翁寿绝没有想到，自己干的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的亏本事。

一九0二年秋天，抚顺煤炭公司诞生已有时日，营业逐步踏上正轨，按照股份制管理机制，到了改选董事长的时候。这次董事大会，作为发起人的翁寿，处境十分尴尬——沙俄势力暗中串通，选举结果是，陆宾诺夫和纪凤台新任正、副董事长。翁寿靠边站了。

挖空心思占别人便宜，先被埋伏在身后的高手暗算，用句成语说，叫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备受冷落的翁寿如梦方醒，但世上没后悔药，翁寿吞下亲手酿制的苦果，滋味不好受，转身求救于政府，期望增祺将军看在往日交情的份上，关键时刻拉兄弟一把。

险些跟沙俄栽大跟头的增祺，当然熟稔欧洲熊的卑鄙，更知道煤矿被俄人掌控，他的个人利害是什么——股金分红容易泡汤姑且不论，跟皇上信誓旦旦的保证，反过来会要他的命。因此，增祺要消灭事态于萌芽之中。

增祺恨死给他添乱的始作俑者翁寿，责令他回原籍候审，再吊销抚顺煤炭公司的营业执照，“翁寿所分之地尽归于王承尧”。官员自有识人的一套本事，王承尧与翁寿的性情，增祺摸得烂熟，他相信王承尧办事的分寸尺度，于公于私都不至惹麻烦。

出乎意外的是，王承尧拒绝领受增祺的这番美意。王承尧有王承尧的想法，现在，站在面前的不是翁寿，而是肥胖的沙俄大校，东北在谁的掌握中，这一点他十分清醒。接管抚顺煤炭公司，等于捧手里一只刺猬，闹不好，被它咬一口流血感染，赔进去半条命犯不上。

王承尧非常识趣。

陆宾诺夫也没有退出抚顺煤炭公司的意思。身后站着一个强大的俄国，他把增祺的行政命令当擦屁股纸，你裁决你的，我干我的，抚顺煤炭公司继续运营生产。

增祺恼怒却不敢声张太大，事情传到朝廷耳朵里，吃不了兜着走，索性睁一眼闭一眼。王承尧是自扫门前雪，不想树敌，陆宾诺夫和纪凤台乐得没人过问，趁机扩大开采，瞳孔里放着铜钱样的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