满族神话中的女神形态(3)

　　女神是创业大神。母系氏族繁荣时期崇拜女性是普遗的主导观念，在神话思维中，创世间功绩归于女神是自然的。阿布卡赫赫被狡猾的耶鲁里骗进大雪山里，她只好啃石头充饥。庄在山岩里的多阔霍女神和石头被她吞进肚子，烧得她肢体融解，眼睛变成日月，头发变成森林，汗水变成溪河。地神巴那吉额姆，是位巨大如山、腹部高隆的仁慈的女神，其性器官极度夸张。她搓落身上的碎石软毛作为树海山岩，滴下的汗水化作淙淙清泉。《日月峰》神话说，天帝小女儿，看到没有日月、星辰，大地一片黑暗，她偷偷下凡到长白山，天帝罚她不许回到天上。她挖出左眼，抛到天上变太阳，挖出右眼，抛到天上变月亮、把脖上串珠抛到高空，化为满天星星，大地方长出花草树木、虫鱼鸟兽。③上述女神肢体化生神话比较原始，没有设想己高的阴阳学说，更没有阶级社会的痕迹。女神不惜牺性、舍己为众的品格，是原始共产主义道德的体现，至今十分感人。

　　女神是生育大神。氏族、部落在强大的自然暴力面前是软弱的。满族先民处于寒冷北方，又过着游猎生活，妇女怀孕困难，婴儿死亡多。因此，人口繁衍对壮大氏族、部落十分重要。初民虽然不理解生育的科学道理，但直观神秘地感受到妇女生育了后代，便把有的女神奉为生育神，歌颂其生殖力，向她祈求子女。佛朵妈妈便是生育神。在满族萨满教诸神中生育神始终占重要地位。进入父系氏族女天神阿布卡赫赫为男天神阿布卡恩都里取代，但没有男天神取代佛朵妈妈。佛朵，即满语“佛特赫”，汉语为“柳枝”，祭祀她多以柳枝作为她的象征，她是由柳枝祟拜演化的女神，民间又称佛托妈妈为柳枝娘娘。柳枝生命力、繁殖力极强，初民希望获得柳枝那样的生命力、生殖力。在母系氏族柳枝崇拜与女性生殖器祟拜很容易联系起来。佛托妈妈形似柳叶，实为女阴。傅英仁说：“佛托有女阴的寓意”，很有道理。在辽宁发现的佛托妈妈神偶腹部刻棱形符号(女阴之符号化)证明柳叶与女阴合一。

　　女神是萨满神。在母系氏族妇女在社会生活各方面起了重要作用，她们实践多，智力自然就高。原始人以为她们有特别的神性，便认为她们能通神祈福，她们便成了原始宗教最早的巫师。甲骨文的巫字即舞，有多种写法④。《说文》：“巫，祝也，女能事无形以舞降神者也。”无形即神灵，女巫以歌舞请神降临。萨满教是一种原始宗教，最早的萨满是女萨满。她们崇拜的女神是女萨满的神化，在神话中萨满女神是萨满教的创造者。神话叙事诗《音姜珊蛮》说，阿布卡赫赫派音姜格格做世上第一个女萨满，她摇动神鼓，斗邪恶，救苦难，留下神鼓和萨满教。萨满教还有被忽视的重要作用：组织生育，繁殖人口，壮大氏族、部落。黑龙江民间故事家马亚川讲的神话说，萨满下到人间，教女真入男女合欢。萨满女神与人交欢，还组织男女交合，生育后代。

　　三、富于斗争精神的女神

　　在母系社会，女神占据主导而神圣的地位。后来，由于男子在生产、社会、家庭、宗教各方面占主导地位，妇女地位下降，在押界男神取代女神成为主神。但是，由于母系残余及崇拜女性的传统观念还存在，妇女还起很大作用，有些少数民族的女神地位还很高。在有些神话里，女神与男神处于对立地位，其斗争是原始人与自然暴力、社会暴力斗争的折光。而且女神的精神品质远远超过男神，这是很值得研究的问题。

　　《女真婚俗传说》是女真婚俗发展的神话传说。其中的九天女是由三神女阿布卡赫赫演化的，她身上仍然带着女天神的特征，如勇于斗争，生育后代。这篇神话传说的神与九天女是对立的。九天女与渔郎结婚生育子女，兄妹婚配生的后代先天发呆。神便发洪水毁灭九天女的子孙。神否定兄妹婚实际上代表了氏族集体排斥血婚实行伙婚的愿望。但神只是毁灭人类，没有拯救人类。九天女带领子孙逃难，为拯救后代奔波，她终于找到死而复生的渔郎，重建家园，废除血婚，女真人的子孙聪明又结实。女神在婚俗发展中起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她在灾难面前勇于斗争，表现了人类在与自然的斗争中在自身生产中的主动性。

　　火神神话带有母系氏族向父系氏族过渡的痕迹。阿布卡恩都里额上的红瘤变的美女拖亚拉哈是盗火英雄，她带有自然神性质，与阿布卡赫赫在勇于献身一点上有一致性。她是雷神的妻子，被风神盗走，透露出对偶婚初期出现抢婚习俗。拖亚哈拉是男天神育化的晚辈女神，是男神生育的又一例子。她与父神却是对立的。阿布卡恩都里心中有神火，却高卧九层天，整天酣睡，造成北方天寒地冻、万物不生，他也不管。而拖亚拉哈虽然是他的女儿，却关心人间生育的大事。她盗父神的神火，怕火种熄灭，便把火种吞在肚里，她手足兼用爬行列人间，被烧成虎目、虎耳；豹头、豹须、猩身、人心、鹰爪、猞猁尾巴的半人半兽神。她形似丑陋，实则壮美。萨满把它们的特征组合一起，不正是为了歌颂火神的巨大神力、形体与精神的美吗?

　　《白云格格》中的白云格格是最富有斗争精神的女神。她与三神女阿布卡赫赫也有联系。三神女是云与水的合体，而白云格格是白云的神化、人格化，她身上也有阿布卡赫赫的品格。她与父神阿布卡恩都里经过几个阶段的斗争，显示出崇高精神。阿布卡恩都里成了高高在上威严跋扈的主神，他在九层天上有无限权力，雷、风、雹、雨诸妈妈是听他号今的下属神，日神、月神、云神是他三个女儿。此种神的系统只能在父权制晚期才会形成。它是人间社会结构在天上的投影。阿布卡恩都里是自然暴力与社会暴力交织的恶神。他派诸神以暴雨、冰雹、洪水毁灭一切生命。而白云格格气恨父亲的专横。她用树枝搭救生灵犹感不足，便乘父亲酣睡之机盗他宝匣的黑黄土，撤向人间，收住洪水，给生灵生息之地。于是出现山丘、平川、江河、兴安岭的森林、黄金。她和阿布卡赫赫一样都是创世神。暴怒的阿布卡恩都里不允许女儿违反家规，对女儿严加惩罚。父女间的冲突相当尖锐。而白云格格不但不向父神认错，竞叛逃人间，向父神挑战。在冰雹霜雪的包围中她被冻死，变白桦树仍然为民造福。这是何等品格！何等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