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我的启蒙恩师曹天觉

    七岁那年，父亲把我送到村小学上学，在办公室里，他把我交给了老师，说点客气话就走了。

    老师叫曹天觉，个子不高，脸庞清瘦，腿有点瘸。我看了曹老师一眼，感到他是个和善人。村小学有50多名学生，四个年级，两个混合班，曹老师一个人教。我被分到一二年级混合班，学生大多是周围三个村的，不一会儿就混熟了。

    上课了，曹老师先给一年级学生上课。记得第一课学认“日月水火，大小多少”生字，不一会儿就教完了，让学生把生字写上五遍。我在家父亲经常教认字，那些字一学就会，很快写完了作业。这时，曹老师在给二年级上课，我就跟着学习《小猫钓鱼》课文。下课时，我把两个年级的作业都做了交给老师。曹老师吃了一惊，忙把我拉到办公室，让我朗读一年级没讲的课文，又出了几道算术题让我做。曹老师看我一年级的课程都会，说：“你一年级不用上了，直接上二年级吧。 ”

    上二年级时，我把三年级的课程也学了，考试时，两个年级的课都得90多分，曹老师很高兴，鼓励我好好学习，一定别骄傲！

    第二年该上三年级时，曹老师让我直接上四年级。因为四年级教材订晚了，我没有课本。曹老师说，没有关系，我给你抄。每当我拿着曹老师给我抄的课本时，心里觉得老师待我真好啊！曹老师的毛笔字写得好，拿到他抄的课文，我都用毛笔临摹一遍，偷偷跟着曹老师学习书法。

    半月后的一天，曹老师害眼，眼睛红肿肿的，他对我说，运民啊，我眼睛疼，你自己抄课文吧。我找来同学的书，用毛笔把后几天要学的课文抄好了，拿给曹老师看时，他见我写的毛笔字，很高兴，抚摸我的头说，好好学吧，以后会有出息的。

    正当我沾沾自喜时，却因交不起学费受到老师的批评。一二三年级的学费是母亲卖的鸡蛋钱，到四年级时，父亲患病，长年咳嗽，吃不下饭，母亲把鸡蛋给父亲补身体，我就没有了学费。曹老师就在班上点我的名，我委屈地哭了，把父亲病重的情况告诉了曹老师。老师又问了村里几个同学，证明我说的是实情，就悄悄把我的3块钱学费免了。 3块钱在54年前，能买上十斤白面、一斤香油，够曹老师吃半月。

    曹老师是个好老师，也有犯糊涂的时候。16岁我初中毕业时，有幸到公社当上通信员。忽然有一天，曹老师被公社陈公安特派员带到公社大院，说让他作反省！我急忙到陈公安办公室打听情况。老陈说，这个曹天觉他糊涂啊！

    原来，他村里一个媳妇死了，娘家人报案说是丈夫害死的。陈公安带人去侦破，调查完后要带走死者丈夫。因那嫌疑犯是曹老师的远房侄子，他就鼓动村民阻拦陈公安带人。陈公安以妨害公务罪，把曹老师一同带到公社反省。我听了陈公安话，也感到曹老师有点不对。我告诉陈公安：曹老师是我的恩师，他有错批评一下，早点放了他吧。陈公安念在我常给他打水、扫地的情分，说让曹天觉写个检讨书再放他走。

    曹老师刚到公社那天晚上，我怕天冷冻坏了他的身子，给他拿来两条公用被子让他盖。曹老师很受感动，眼睛红红地说：你这个学生，我可没有白教啊！

    我把陈公安的话，婉转地透给了曹老师，让他尽快写个检讨递上去。曹老师开始还想不通，我说，这事不是你管得了，公安局自然会搞清楚。你是我们尊敬的老师，若是让你在公社反省十天半月，你出来咋还教育学生啊？

    我这一说，曹老师好像醒悟了许多，连夜写了一份检讨交给了陈公安。第二天，曹老师被陈公安批评一顿放他走了。我把曹老师送到大门口，他眼含泪水握着我的手，久久没有松开……我知道，那是曹老师对我表达的一份感激。其实，他哪里知道，我内心更感激的是这位待我不薄的启蒙老师啊！

    去年，我的小说集出版发行了，当我回到久违的家乡，找到85岁的曹老师，把我的书送给他时，他颤抖着双手接过来，放在他那老花眼上瞅了又瞅，不停地赞扬说：好！好！好！“我的学生出书了，成为作家啦!”他每见到同村的老伙伴们，都会自豪地炫耀，好像比他自己出书还高兴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