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学良泪洒元帅林琉瓦(4)
究其实,这里不该是张作霖长眠之处。初时,纯系为王太夫人而建。聘请风水先生相地势,看风水,以期后代的官禄显赫,福寿绵长。后来,张作霖发妻、张学良生母赵夫人殁,亦葬于此。再后来,即张作霖去世9年后,竟也下葬在这里,这座墓园成了张作霖墓地。他从草莽中崛起,又在草莽中眠睡。
张作霖下葬驿马坊墓地,也连缀着张作霖一生的经历。
1937年6月3日,正值张作霖被炸第九年忌日的前一天,由张作霖旧部出面,将其亡灵在奉天行“慰灵祭”移葬驿马坊。
事前由地方雇民工,傍其妻坟的南侧,打一个比棺材大些的墓穴,然后在三面用砖石砌墙,灌以水泥。灵柩下安,再以水泥板封口,然后与其妻共同培成一个大坟。当时报纸曾以“张氏遗骸埋葬,协和会之美举”为题作了报道。
这篇报道道貌岸然,好像很人道,其实张作霖下葬驿马坊弦外之音是“去张作霖化”,即削弱张作霖的“东北王”影响,加强日本的统治。
张作霖在这里静静地躺了50多个春秋,但是他期望的人没有来,等了50多年也没有来。
张作霖在驿马坊落葬后的第9年,即1946年,张学良就被解往台湾幽禁。父帅在大帅府谢世,他未能见上一面,而后落葬驿马坊他也未能亲临,再后,连祭扫之路也隔绝了。何日能如愿以偿呢?张学良等啊等,等急了,站在金门岛上,眯着眼睛,把脸紧贴着高倍望远镜,贪婪地看着对岸的大陆河山。他只能用目光祭扫,聊慰故乡之思、祭扫之念。他在给亲友的信中,引用了于右任的诗句:“葬我于高山之颠兮,望我大陆。大陆不可见兮,只有痛哭。”
移住夏威夷后,黄昏时分,居高远眺,是张学良最觉自得的一刻。远眺之处,波涛翻腾,海鸥飞翔。虽然宗教的信奉缓和了他的悲伤和痛苦,但只有那潮涨潮落的大海听得懂他的哀哀情肠。
我赴夏威夷采访张学良时,装在锦盒中的元帅林琉瓦,以此为礼物能可人意吗?
会面地点原定在夏威夷第一华人基督教会教堂的草坪上,我不失时机地送上元帅林琉瓦,简单介绍了此瓦和有关元帅林的情况。着意谈到,张将军是千古功臣,定居夏威夷之后,家乡的人们挂怀他。
张学良静静地听着,抬起双目端端地看着我,也似有话要讲,但他最终什么也没有说。
人们用静静的目光注视着他们夫妇上了车,没有谁会再不识时务地去打扰经历过世纪风云,眼下企望安安静静地生活的寻常老人。此时,只有栖落在椰树上的小鸟,还在欢快地鸣叫,还有从远处传来的那海浪轻拍声。
2000年6月,我再次赴夏威夷参加张学良百岁华诞贺寿活动时,见到台湾《中国日报》5月30日专稿中写道:去年有客自辽宁来,经张家之请,带来了一块张作霖在锦州余脉石山脚下的坟上瓦片。张学良满怀情绪,抚摸良久,泪水涟涟,勉强算是对父亲的敬拜。至此少帅扫墓心愿已了,大陆之行的念头从此断根,百岁傍居檀岛,安静地度过晚年了。
祝寿晚宴上,我的座位与撰稿人、记者王小姐相邻。她是专程从设在纽约的新闻中心赶至夏威夷报道祝寿活动的。交谈中我谈到此稿其中有误,一是捎瓦并非“经张家之请”;二是此瓦出自抚顺元帅林,而非“张作霖在锦州余脉石山脚下的坟上”。她言及这些采访出自张家之口后,得知我就是送瓦之人时,颇觉意外。
虽然文中有不实之处,但我对她倒有几分感激,因为此中毕竟有了张学良见到装在锦盒中的礼物后泪水涟涟,竟情真意切面对元帅林琉瓦祭拜的反馈。
当我陪着张学良沐浴着夕阳,穿过平整的甬道,在花木清馨和乐曲飘荡中漫步时,我想到了他从大陆溪口到台湾北投的辗转幽禁地,还有那由一次次日出日落、月升月隐积累成的半个多世纪的幽禁岁月。我自信,也许这是张学良自那场震惊中外的西安事变,招致幽禁后最惬意的生活了。身后没有警卫人员的随行,没有警觉目光的搜索。眼下,他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老人,在安然地度着晚年。其实,我读不懂张学良。他见到琉瓦,“抚摸良久”,以此作为“对父亲的敬拜”,是我期望的。可是我也陡增伤感,悔不该当初。汉公如果真是“扫墓心愿已了”,大陆之行的“念头从此断根”,这可是我始料不及的。
张学良辞世后,我又到了他曾移住的夏威夷。斯人乘鹤仙逝,却空留健在人的悲伤和遗憾。他的医生沈萍望着十五的明月,对我讲述着老人病故前一幕:在几天里,老人捧着琉瓦多次放悲声,放声哭泣就像大风刮着一样:“我想我爸!我想家!”
认祖归宗,心弦犹弹,百感交集,弦断谁能知?似忽有风起,颤动着我手中的杯酒,将其泼洒在地上。
那哭声和哭泣飘浮在夏威夷的海面,穿透苍穹夜空。传得很远,很远——
(赵 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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