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连仲自传(4)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1947年早春二月的一天清晨,我背着书包欢天喜地地上学了。
山村小学坐落在村庄的西头,三间青砖瓦房,西侧两间作为教室,东边一间是老师备课的地方。教室前方就是一块长方形的操场,能有一亩地那么大,上边铺着黄褐色的山皮土。操场南边栽有一棵槐树、4棵桑树,已经长有两丈多高了。西边有一山丘,为关帝庙旧址,现在仅存一口铁铸大钟,高高地挂在“门”形花岗岩石架上……
村办小学有两位老师,一位叫武庆耀,举止沉稳,学识渊博,颇有师长风度。另一位叫罗德守,刚从沈阳师范学校毕业。他思想活跃,年轻有为,给小小的校园带来一股清新活泼的风气。那时4个班级、40多名学生挤在一间教室里上课。两人一张课桌、一条板凳,教室中间生一火炉,用以冬季取暖。这里没有电灯,没有天棚,除了一块黑板,看不到一件教学仪器。但是,这里却有最为宝贵的,那就是我们这些充满天真稚气和求知渴望的孩子们。
每天太阳还猫在东山的背后,罗老师便摇晃起那个铜铃。伴随着清脆悦耳的铃声,同学们纷纷走进教室,开始了一天的学习生活。武老师总是谆谆善诱地教诲,不厌其烦地讲解,直到大家弄懂弄通为止。当时,正是八路军和中央军拉锯阶段,甚至强盗、土匪也来趁火打劫,可以说是一个兵荒马乱的年代。有一次,老李头听说来了一拨兵,不问青红皂白就往一条沟膛里跑。没曾想冤家路窄,正好撞上中央军的一支队伍。老李头十分慌乱地说,你们快去打中央军吧!一个小头头听了,气不打一处来,“啪、啪”就是两个耳光,打得老李头耳朵嗡嗡直响,眼睛直冒金花。很长一段时期,“跑屁头”成了乡亲们的家常便饭。一天下晌,从村南传来一阵枪声,武老师带领俺们几个学生,准备跑到西山树林里躲藏,突然,从树丛中走出十几个军人,一边拉着枪拴,一边厉声喊道:“干什么的?”把俺们几个学生吓得心嘣嘣直跳。只见武老师异常沉着和冷静,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去,指着俺们说:“他们都是我的学生!”原来这是一支八路军的队伍,一位首长模样的军人,紧紧握着武老师的手说:“谢谢您,不愧为人师表啊!”八路军总是悄无声息地来,悄无声息地走,从不给村民增添麻烦;中央军却是一进村不是抓民工,就是抢牛羊,弄得鸡飞狗跳、乌烟瘴气。乡亲们从两支队伍的对比中,终于看出了门道:别看中央军美式装备,狐假虎威,怕是秋后的蚂蚱——没有几天蹦头了,将来必定是八路军的天下!
罗老师把俺们当成他的弟弟、妹妹那样热诚,那样呵护。他不但课教得好,而且歌也唱得好。他教唱的《松花江上》,那悲愤苍凉的歌词,那凄婉哀怨的曲调,永远在我的耳边回荡。
每当我唱起这首歌曲,就会想起日伪时期——那个不堪回首的年代。记得有一次,妈妈领着我从前甸站乘火车去抚顺。火车开动以后,乘客很多,十分拥挤,妈妈只好一手拉着我,一手扶着门框。这时一个日本宪兵走过来,突然“嘭”地一声把门关上,只见妈妈的手指被重重地挤了一下,鲜血立刻流了出来。那个长着五短身材、一脸横肉,穿着马靴、挎着洋刀的家伙,不但不赔礼道歉,反而嘴里叽哩哇啦一通狂叫,甚至一句一个“巴格牙路”,一副活脱脱的凶神恶煞的嘴脸。很多旅客敢怒而不敢言,妈妈也只能忍气吞声,到医院进行了缝合、包扎……
那件令人发指的往事,在我幼小的心灵里留下了深深的创伤。我常常思考:一个仅有弹丸之地的小国,为什么能够侵略拥有960万平方公里土地的泱泱大国?一个弱小的民族竟然胆敢欺侮具有五千年文明史的中华民族?通过一点一点的学习,我终于明白了,小日本鬼就是一帮明火执仗的强盗。它们看见咱们矿藏丰富的东北,咱们地大物博的中国,早就眼馋得直流涎水,便依仗几杆洋枪洋炮,让咱东北民众当了14年亡国奴。可咱们中国人不是那么好欺负的。大伙都把小日本鬼当成冤家对头,来个关门打狗。
我最爱唱《大刀进行曲》和《歌唱二小放牛郎》。“大刀向鬼子们的头上砍去,全国武装的弟兄们,抗战的一天来到了,抗战的一天来到了。”这把大刀砍出了中国人民的志气,这把大刀砍出了中国人民的威风!
武老师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叫做“天下兴亡,匹夫有责”。更深的道理我不大懂,但我觉得作为一名小学生,就要好好念书,学好本领,将来报效祖国。如果每一个中国人,都能尽到自己的一份责任,那么,我们的国家就会逐渐强盛起来,我们的人民就能挺起腰杆,真正成为东方的巨人。别说一个小日本鬼子,就是任何对中国存有野心的家伙,一旦对咱们动武,就像鸡蛋撞石头,准会落个粉身碎骨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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