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连仲自传(15)甜蜜的初恋 苦涩的结局

甜蜜的初恋 苦涩的结局

    1958年11月中旬的一天早晨，纷纷扬扬地飘了第一场轻雪，抚顺城区的街路、房舍、河旁和山峦，都披上了洁白的盛装，空气显得格外湿润、清新。
 
    当时有一种社会现象让人感到莫名其妙:一方面虚张声势的大跃进，搞得劳民伤财，怨声载道，另一方面五花八门的学校却雨后春笋般建立起来。一个仅有六七百名职工的抚顺煤矿安全仪器厂，居然也搞起一所中等专业学校。校长由一位姓董的厂工会主席兼任。教师是由既有文化知识、又有专业特长的技术人员担任。我和抚顺高中当届毕业的郭文铎同命相连，做了一名基础文化课的教师。
 
    一天吃完晚饭，天渐渐暗了下来。我坐在灯火通明的图书室里，正在阅读苏联著名作家肖洛霍夫的长篇小说《被开垦的处女地》，突然，同事小郑敲门走了进来，也找了一本杂志翻看起来。这个时候，我虽然找到一份工作，但对残酷的现实仍是一头雾水。我穿着一件旧棉袄，头发已经很长时间没理了，显得有些蓬松和凌乱，显现一副忧郁、孤寂的神情。但是，我不修边幅的外表，也掩饰不住魁梧健壮的身躯，平静如水的言谈举止，却蕴藏着火山般喷薄欲出的激情。
 
    小郑把杂志放到一边，慢慢地抬起头，像是半开玩笑地问道：“小王老师，你有女朋友吗？”虽然我们在一起工作已经半月有余，但这时我才仔细打量起这位年仅18岁的姑娘。她长得眉清目秀，唇红齿白，扎着两条短辫，穿着一件蓝色棉猴大衣，显得质朴、清纯而文静。平时，她对人热情真诚，办事勤勉认真，看来很有家庭教养。但小郑提的问题有些唐突，使我的面颊感到一阵燥热，一时竟有些语塞，不知如何回答是好了。
 
    我忧心忡忡地回答说：“哎，谁愿意跟一个刚出校门的穷学生交朋友，这岂不是天方夜谭！”小郑眼里闪现出一丝兴奋的光亮，反问道：“假如有人愿意呢？”我逾发糊涂了，说：“这绝不可能，没人这么傻。”她终于打开窗户说了亮话：“远在天边，近在眼前!”……
 
    从此，抚顺城僻静的小巷深处，洒满月光的花前月下，都留下了我们卿卿我我、情意绵绵的身影。我经过一段时间的接触和交往，被小郑姣好的容貌，温柔的性格所俘获，生怕她像一只蝴蝶飞走。我也看得出来，她对我也是一往情深，觉得我这个性格开朗、追求上进的小伙子，可以终成伴侣，托付终身。  
 
    然而，随着我们的感情与日俱增，我的自卑感和失落感也如影相随，常常在心里划一个问号：自己剥削阶级家庭出身，身无半点资财，前途异常渺茫，我们的恋爱究竟能不能有一个良好的结果呢？图书馆按时开馆了，我的工作也告一段落。我被分配担任中专班物理教师，按部就班地备课、教书。我领着小郑回到老家，父母对她的性格、相貌颇为满意。她的爸爸、妈妈对我也是宠爱有加。他们甚至专程到沈阳，给我买了一套毛料服装。我是剥削阶级家庭出身，她的爸爸历史上多少也有“污点”，也称得上“门当户对”。只是小郑没有把我的家庭问题，向她的爸爸妈妈挑明，在我们的恋爱的路途上，埋下了一枚“定时炸弹”。
 
    果然不出所料，纸里终究包不住火。小郑的妈妈在抚顺挖掘机厂上班，无意之中将女儿搞对象的事念叨出来。一个工友顺口问了一句，你未来的姑爷，姓甚名谁，何方人士？她一一如实相告。万万没有想到，当场有名姓杨的老工人，恰是我的同乡，还和我家住过邻居，对我家的祖宗3代了如指掌，把我的家庭出身和经济状况和盘托出。小郑的爸爸听说后，如同五雷轰顶：平素被老两口视为掌上明珠的独生女儿，倘若找了这么一个人做终身伴侣，简直无异于雪上加霜。从此，老两口把小郑“软禁”在家里，硬逼着她断绝与我的来往。我一连几天没有见到心上人，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于是，我便硬着头皮到她家寻找。只见小郑面容憔悴，眼睛红肿，一副悲痛欲绝的样子。我立刻意识到发生了什么事情，我的心凉了，也碎了！
 
    我和小郑经过一番周折，终于在抚顺城火车站站前广场会合。我俩站在浓郁的柳荫下边，相对而立，默默无语，只能发出一声声悲戚和叹息。我俩不能不接受这一残酷现实，只好挥泪而别……
 
    我百思不得其解:一段山盟海誓、两情相悦的姻缘，在所谓“阶级”和“政治”面前，是那样弱不禁风，是那样不堪一击。这究竟是婚姻的不幸，还是时代的悲哀？我的初恋虽然以失败而告终，但是刻骨铭心的记忆，却永远激励我对美好生活，充满了无限的向往和追求。我再也不能留在这伤心之地，我要寻觅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和爱情。
 
    再见吧，美丽可爱的初恋女友！
 
    再见吧，令我魂牵梦萦的安全仪器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