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集权下的独裁

第三章：谁识帝王心

1、集权下的独裁

清王朝的开国皇帝皇太极与汉人赵匡胤在治国方略上不约而同，但终究是两个跨时代的人物，民族身份迥异，个人经历不尽相同。

相比之下，皇太极继位很牛皮，中国封建史上，继位如他一般风光的真挑不出还有谁——在对手拥戴下登上王位，那是一种征服的快感。那个戏剧般的情节，有点荒诞和滑稽，没有任何前奏的突发：一大清早，代善和两个儿子岳讬、萨哈廉出列，当着诸大臣贝勒的面慷慨陈词：太祖不幸驾崩，储嗣未定。然国不可一日无君，四贝勒才德冠世，请嗣大位！

代善语惊四座，震惊之极莫过于皇太极，长兄主动让贤，原先准备好的应对策略显得多余，甚至有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嫌疑。一股热血涨红了脸。说不好是愧疚，还是试探长兄诚意，皇太极毅然决然的拒绝代善的拥戴。

在拒绝与坚请中，这个会从早五点开到晚五点，由晨会变为晚会，君与臣之间，认认真真的辩论，商讨，最终结果，皇太极 “久乃许知。”

会后，贝勒大臣尽皆散去，皇太极面南端坐，运气丹田，缓缓呼出，顿觉通体轻飘如絮。这段时间他太累了，制定一套套的方案，为的就是王位。没想到，长兄代善大度到虚怀若谷的程度，真称得上成人之美的君子。

爷儿仨出班的瞬间，皇太极心中疑云翻滚，担心代善和儿子闹事，制造麻烦。要知道，长兄虽然情场栽了跟头，头上的光环黯然失色，但人家毕竟是大贝勒，地位高，有一定的人脉。拉拢了两个侄子不假，到底人家父子情深，没准儿一转脸又帮着父亲呢。接下来事态的发展，皇太极不仅哑然。

工作原本私下里做好，只等有人振臂一呼，继位大事水到渠成，但绝没想到是第一强硬的对手，主动站出来为他说话。清点史上的篡位者，如朱家一门的，什么梁王朱全忠、后梁太祖朱晃、明成祖朱棣，皇位争夺无一不经过血雨腥风的苦战，真找不出谁像皇太极这么平稳过渡，想来，除历史的偏爱，还离不开皇太极长达十几年的精心铺垫。

一般来讲，精于谋术的人较易成功，他永远分得清哪些人有哪些能量，交结什么样的人对自己有利，处于什么样的位置保证安全。他身边永远聚集着一帮哥们兄弟，但从不和哥们兄弟说一句真话。这样的人从政，官运亨通，一路青云。再往上数，就是江山一统的帝王了。这种人又比较勤奋，兢兢业业，克己勤勉，他们想用实际行动证明比倒霉的对手更有驾驭能力。皇太极是大风大浪中成长起来的后金第二代，年富力强，有知识，有文化，武功骑射样样精通，论韬略、论人缘、论出身背景都不逊色。历史把后金大权交给他，是经过慎重选择的。

事情就这样大功告成了，皇太极激动而兴奋，长兄主动请奏四弟继位固然是性格使然，但谁说他的一些做法没有暗逼代善的意思？不管你怎样痛苦煎熬，我晾着你，把你悬在空中，你明知我的意图，却说不出口，说出来也没有实际意义，你想跟我讲道理，我不预备和你讲，你想鱼死网破，那么就试看究竟谁死在谁头里……

这是大智慧中的狡诈，日常生活的行为艺术，谋权夺位的潜规则。夺位的基本形式是流血牺牲，否则不足以让历史侧目。像曹丕那样有点文化的，逼其弟七步成诗究竟属个例，除此而外，谁有闲心有情调地搞什么文化迫害，直接采取武力干脆利索，你死我活，一锤定音。

皇太极很满意自己处理的继位问题，整体设计游刃有余，进退自如。但是，皇太极的高兴还有点早，原因在于，有些事情让他感到郁闷，又不便露声色。这一切要怪就怪父汗，全怪父汗也不对，应该怪兄长储英和代善，要不是他俩行事不检点，父汗也创造不出那个新的议政制度。

父汗活着时，为立储的事情伤透了心——立储英，储英小心眼，横行霸道欺负兄弟大臣，焚表告天诅咒出征父汗和将士，努尔哈赤忍无可忍，先禁后杀。再立代善，代善命犯桃花，闹出与大妃关系暧昧的性丑闻。长子次子均先立后废，努尔哈赤吸取教训，颁布了新的政治制度：议政制。议政制打破一人独揽大权的神话，皇太极明知它消解了权力的独立性，一时又不能废弃这条铁规。如此一来，大汗的尊位上实际坐着四个人：皇太极、代善、阿敏、莽古尔泰。四人执政在中国乃至世界历史上空前绝后，这种政治制度，短命到只能在某一特殊时期出现。权利欲是人类永远根除不了的病症，人的固有观念中都希望拥有权柄，希望权柄掌握在一个人手里，长袖一挥，风光无限的美妙感觉，君主怎能与臣子分享呢，太搞笑了。

皇太极很不舒服轮流值班制，大汗成了名义和虚设，每次处理公务，旁边的三位都有份儿参与决定。那份尴尬，像鞋子里头硌石子，折磨地人急于摆脱。这样的局面长期下去，是对汗的嗤笑与轻蔑，他要把瓜分的权利拢回手里。

汉族皇帝们捍卫皇权，普遍做法是举着明晃晃的大刀，武力屈服镇压那些藐视国君的大臣。离皇太极较近的，是前朝开国皇帝朱元璋。老朱放心不下立下汗马功劳的旧部下，日夜担忧老家伙们合伙谋反，可怕的念头揉搓的他差点精神崩溃。有一天，老朱终于熬不住，寻个设宴的借口，诓骗革命战友欢聚一堂，等同志们到齐，他叫人在外面放起大火，火炼了随他出生入死的战友。滚滚烟尘中，老朱红着双眼，目送气绝身亡，化骨成灰的冤魂直上青云。

老朱同志斩草除根的作法，皇太极不想效仿，革命尚未成功，同志仍需努力，你把贤能搞残废了，精英杀光了，还有谁肯抛头颅洒热血冲锋陷阵，没人卖命国家前途何在？皇太极到底是有政治眼光的，明治他可以效仿，譬如设立国史院、文馆，专门翻译汉书等等，前车之鉴也让他明白“鸟尽弓藏，兔死狗烹”是丧失人心愚蠢的方式。他要运用权谋，迂回作战，逼迫对手暴露弱点，一招致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