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奶奶还会自己做鞋。做鞋先要打袼褙(音:gē bèi 哥背),用料就是那些实在没有缝补价值的破衣裤,把还结实的地方剪下来,一块块地洗好,在一个小桌的面上刷上糨糊,然后把“铺衬”一块块的贴上去,贴一层,刷一层糨子,贴到五六层就行了,等到干了后,揭下来,就成了“袼褙”,几层“袼褙”剔成鞋底,用白布齐上边儿,粘到一起,再用细麻绳一针一针纳成有“人字花”的鞋底儿,按照我们脚的大小,裁鞋面,用“大上”或者“小上”的方法,做成一双双黑面、白底的布鞋。我们兄妹几个中学之前,基本上都穿奶奶做的布鞋,又吸汗,又养脚。就是苦了奶奶,没有闲着的时候。她有许多鞋样,男的、女的、单的、棉的。谁家要做鞋,都找她剔鞋样,左邻右舍、界彼邻右的要干点针线活,弄不明白的都找“老王太太”。奶奶为了使盖的被、褥好拆洗,都要用稀薄的漿子“漿”一下,然后在放在二尺宽三尺长的木制“捶衣石”上锤一遍,“叮叮当当的棒槌声,很有节奏,好像在敲“得胜令”。
灾荒年里,奶奶更是有惊人之举,让人刮目相看。那时候没有油吃,奶奶让我五舅爷给弄点儿花生,自己整花生油。找人借来一盘小手拐磨,把花生磨碎,变成花生浆,然后放在盆里,用大锅蒸,就见一汪汪油浮了上来,用羮匙一点点儿的撇出来。她还会挤香油,做法和弄花生油差不多,只是更为精心一些,我们自己种的芝麻,挑好的上锅炒,火大火小都不行,奶奶要亲自看火,挤的香油,那才叫香,放几滴就香满屋。用它来拌咸菜,味道好极了。剩下的香油坯,做成花卷里的“馅料”,蒸出的花卷,一个字——香!特别是我们自己有了“小开荒”后,有了自己的收成,奶奶更是千方百计让我们吃好。比如太嫩的苞米,就把苞米粒用刀削下来煮粥、或者和在“全面”里蒸饽饽,或者用苞米粒儿炒菜吃。老苞米用磨磨碎,经发酵蒸发糕、贴饼子、包菜包子。白面只有太爷一个人可以享用。
奶奶常说:“吃不穷,喝不穷,算计不到就受穷”,“一天省一口,一年省一斗”、“不省点儿,再有灾荒年咋办?”看来,巧手的奶奶也怕做“无米之炊”啊!
常言道:“巧人是拙人的奴才”,真不假,从我一九四九年出生,到一九七六年奶奶离开我们,奶奶管了二十七年家,拎了二十七年饭锅,一双巧手不知道做了多少件儿衣服和多少双鞋,不知道为我们做了多少顿美餐,在灾荒年里,不知道费了多少心思来填饱我们饥饿的肚子。难道她就没有一点私心吗?还真有。在她还不到七十岁的时候,偷偷地为自己准备了一套寿衣,鞋底上还绣了花。到了她阖然长逝的时候,我们一点都没抓瞎。唉,我的巧手奶奶呀!她就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东北老太太,她的名字也极普通叫:赵淑芳。(2015年1月13日)